此刻已是入夜时分,衢州府城内如死一般寂静,偶有巡逻的守军也只走那些大道,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这大晚上的去那些僻静处,万一碰上些冤魂出来索命可怎么办啊。
十天了,停止施粥已经十天了,勒紧了裤腰带,每天尽量少吃粥多喝水,即便如此,到了今天荣虔家的粮食也已经吃得还剩最后一顿稀粥了。其实,家里能拿出去换粮食的稀罕物件还有些,奈何现在的衢州府城里面粮食却是有价无市,围城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眼下只有守军和协守的民夫还有口粥喝。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百姓并没有荣家那般幸运,能够积存些下一些粮食。卖儿卖女在这一向富庶的衢州府城里早已不鲜见了,不少人家为求一口吃食不惜让家中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出去接客,甚至传出了易子而食的风闻。
城里的无赖子们开始趁夜打劫,就连一些守军和协守的民夫在下值后也做起了强人和盗贼的营生。据说,有些强盗不光是杀人劫粮、劫财,还要****杀人,更有甚者还要把杀死的人煮熟吃掉,以节省下粮食多撑几天。
荣虔的家虽然离县衙不算太远,偶尔也有成建制的守军巡逻,但是他和他的父亲,家中唯二的两个男人也绝不敢掉以轻心,每天晚上都要持着菜刀、扁担守夜,以防贼人杀进家中作恶。
从前天晚上开始,他的老娘和妹妹就已经不再吃饭了,只靠着喝水维系生命,若非他的妻子还要奶孩子的话,大概也已经开始辟谷了。这一切,为的便是让他父亲和他能够多吃一口,否则这一家子弄不好都要成了别人的口中食,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官府是不可信的,这是他在湖广总督衙门里做那个人微言轻的幕僚时就早已总结出的经验。
什么有官府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百姓,那些大官儿的家中每天不管是有饭吃,甚至还在轻歌曼舞中饮酒作乐,就是那些小官和吏员也没有饿到肚子。至于那些守军和被带坏了的协守民夫们,没有吃人的已经算是好人了。
或许,逃出城,或是这座城池换个主人,也许对老百姓来得更好。至于明军军纪败坏的传闻,荣虔已经彻底将其定性为谣言,而且据他所知,很多他认识的百姓也都信不过这些明显是从官府那里传出来的言论。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串联放明军入城,无非是守军和协守的那些丁壮还都在官府的控制之中,同时摄于满八旗的战力和野蛮,否则这城池早就易手了。毕竟这城里面的守军和民夫也多是衢州本地人,官府里面的那帮外乡人终究人数太少,权威抵不过生存需要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是本乡本土人士的对手。
如今城中的状况,陈锦可谓是了如指掌。一切如他和他的幕僚们预料的那般,城内的抵抗已经在饥饿的分化瓦解中再无力组织起来,这几万人已经变成了两脚羊,差的只是屠刀一挥。
在陈锦的记忆中,大凌河之战前的七月末,城中原有三万余人,到祖大寿投降时的十一月初,仅剩下一万一千六百八十二人,马三十二匹。长达三个半月的时间不过减少了三分之二而已,守军的兵力并没有损伤过大,死的都是些商民而已。
而眼下,衢州府城的人口总量陈锦没有进行详细的调查,但是最少应该也得有大凌河的两倍以上。他手中有三千清军和一万民夫,慢慢吃的话,应该会比大凌河撑的时间长上许多,四、五个月想来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那时,贿赂应该早已送到京师的权贵手中,即便援军始终无法解围,借着明军不熟悉水文状况,逃出去还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