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在酒精的催化下,陈文的意识开始融入了故事中的世界,眼前再无他人。
“至正十一年,韩山童和刘福通打出了‘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口号起兵反元,一时间,天下震动,各地纷纷爆发了大规模的反元起义。”
“也是这一年,朱重八的一个姓汤的好友给他写了一封信。他看过信后,找了另一位姓周的朋友卜了一卦。卦上说,留则死,去则活。既然如此,他离开了那座他呆了数年的寺庙,前往那座他命中注定要去的城市,濠州。”
“到了濠州之后,朱重八成为了濠州大帅郭子兴的亲兵。之后的日子里,他作战勇猛、处事冷静、思虑深远,逐渐得到了郭大帅的重用。也是在这段时期,他开始学着读书写字。后来,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朱元璋!”
本来还在美滋滋听故事的孙铭此刻瞪大了眼睛,他从小就如同他哥哥一般,只读科举用书,为的是以后能够考上功名。对于本朝太祖的名讳他是知道的,可是先前的那个却记得不甚清楚。
“朱者,诛杀也;元者,暴元也;璋者,乃是玉制的利器。诛杀暴元的利器!我不知道他当时是带着何等仇恨的目光写下这三个字的,但是我却知道,在他的人生中这是最重要的事,是可以不惜以身为祭的事,也是他唯一可以为他的父母亲族做的事。”
而这,也是孙钰这些年来唯一可以为他的父母所做的……
“很快,他出众的才能得到了郭大帅的认可,郭大帅为了拉拢这个青年才俊决定把他的义女马姑娘许配给他,而这位马姑娘就是他日后相濡以沫的妻子,一生之中唯一的妻子。”
“不过,好景不长,由于他的能力太过于出众,这引起了郭大帅的嫉恨。于是,郭大帅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他打入了黑牢,并且要活活饿死他。”
“眼见于此,他的妻子马氏只得不停的去向义父求情,可是却没有任何用。为了不让他被饿死,马氏便把刚烫好的烙饼揣在怀中,到牢中探望时送给他吃,每次胸口都会被烫伤,但每次都会去送。”
“如此深情,试问,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此刻,易氏已是捂着嘴发出了“呜呜”的哭声,而她的夫君则将她拥入怀中,满怀深情的听着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继续讲着这个同样大逆不道的故事。
“或许是王者不死吧,最后郭大帅还是把他放了出来。他出来之后,发现自己就这样跟着这帮人混下去一辈子也别想诛灭暴元,于是乎他就申请带兵出征,而那个郭大帅大概是觉得眼不见为净,也就让他走了。”
“从此,龙游大海、虎归山林。从定远开始,连战连捷。李善长、徐达、李文忠、冯胜、邓愈、常遇春、汤和、刘基、宋濂等等等等,数年间,群贤毕至。很快,陈友谅、张士诚授首,方国珍归降。而他,也终于等到了他所期盼已久的那一天。”
“至正二十七年十月甲子,太祖高皇帝以右丞相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以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统军二十五万北伐中原。十个月后,王师光复燕京,暴元从此被逐出中国。”
“此后,高皇帝先后发动八次北伐。到洪武二十年,捕鱼儿海之战后,暴元彻底宣告灭亡。而那个曾经的青葱少年也终于在垂暮之年完成了他当年许下的承诺。”
故事已经讲完了,但是陈文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的,结束语。
于是乎,他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即深吸了口气,用先前不曾有过的郑重其事的语气,开口说道:
“故事讲到这里,我想引用前宋开禧年间《讨金檄文》中的一句话——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
话已出口,陈文只觉得郁结于胸的满腔愤懑一扫而空,顿觉浑身舒爽。
可是这时,他却忽然发现这孙家小院里已经不止是先前的五个人了。一眼望去,只见院内、门口、甚至是墙头都已经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如同被人收了三魂七魄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而陈文在这群人中竟然看到了胡二的身影。
坏了!
陈文心中一惊,一下子酒意尽散。眼下可是封建社会,自己如此直呼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名讳,可是犯法的事情。
那罪名叫什么来着,是了,好像叫大不敬吧。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若是只有刚刚那几个人听见也就罢了,本来这故事就是讲给他们听的,可是眼下却出现了那么多人,这可怎么办啊?
这时,站在门口的一个汉子却突然大声说道:“先生说得太好了。壮哉,我大明天子!”
“先生说的真好。”
“先生说的确实好。”
“先生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真是太有才了。”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一时间,恭维之声响彻村东。
待稍微静下来,胡二又上前公布了一件喜事,原大兰山老营粮库仓大使孙钰被经略直浙军务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翊和户部主事兼右副督御史王江联名晋升为库大使,仍管粮库。
从“从九品”晋升为“从九品”,只是实权大了些,却也花费孙钰不少打赏银子,这才欢天喜地的送走了报喜的使者。
接下来,孙家在邻居和刚刚听故事的人们帮忙下,开了个流水席。只是在席间,陈文接受的敬酒丝毫不比孙钰要少,就仿佛升官的事情也有他一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