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陆越铭便开始了在这城隍岛的三年。
这城隍岛,对待犯人之残酷,实在是超出人能所想,犯人食不果腹仍要忙于建船还是其次,为了打消其反抗念头,每天都必须对他们进行残酷的精神折磨。让他们从此连反叛的念头都不敢有。这城隍岛好像集结了人世间能找得到的残酷,可以说是一座存在于在阳间的地狱,陆越铭便是在这地狱作了三年的鬼差。
在这三年,陆越铭见识了这些数不尽的黑暗,他一直如同一个看客,冷冷的观察这一幕幕惨剧。他曾因不堪忍受自己的命运,忍不住犯下死罪,正巧得到大赦,改为充军。这一趟死里逃生的经历,加上童年时遭到的种种不幸,让他落下了很重的心疾,而看到这里集结的人间惨剧,却能让他有一种超脱自己不幸遭遇的感觉,心疾带来的痛苦会减小很多。所以他总是希望,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永远不要结束最好。
三年后的这天,陆越铭正在厨房做饭,他正在剖开一条鲨鱼。
他干得一直心不在焉,因为今天实在是失落。他们的师傅,严教头,本是当年打下明朝天下的一员猛将,一身武艺,因为为人直爽,不甚得罪了一个大人物,被贬来这里。他早年落下一身伤,感觉恐怕得像常遇春将军那样,寿命有限,又不知得在这城隍岛上呆多长时间。于是便想把家传的武功心法,挑三个有资质的徒弟传授了,也免得祖传的武艺失传。而陆越铭平时练功虽然非常刻苦,但武艺总是在三百人中排行末位,今天收关门弟子自然没有他的份。虽然他早知道会这样,但是长久以来如此,积压了许多愁闷之情,尤其今天看着三位师兄当众得选,一下子心里的失落全涌上来了。
他倒不是有怨言,严教头为人很好,在这把犯人性命当草芥的地方,仍然教导他们不得对犯人过于严苛。平时他对自己这帮人,也非常公平。对于自己武艺的落后,师傅也好几次都跟他说,他确实很努力,招式基础很扎实,就是对战时的心态还有反应上,总是不对路。他也非常感激师傅。这次选关门弟子,师傅是完全是看在资质和人品上,没有私心。他是这么解释的:“不是我偏心,我这套武功,若是没有足够天赋的人学了,反而很容易害了性命。”陆越铭绝对愿意相信师傅的话,所以只有感叹自己能力有限了。
此时他的同僚跟他说:“今天早上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么多人去看。”
陆越铭道:“这个不清楚,就看见师傅带几个师兄去看了,然后就说不许乱传的。”
同僚道:“我听说,好像挖出一具干尸来,还是个怪物的干尸。”
陆越铭道:“那应该不可能,这岛上这么潮,蒙古人的干肉放半个月都会坏,死人不早烂了,怎么能成干尸?”
同僚道:“我觉得也不可能,但是他们都这么说。”
旁边几个人也开始说这事了,陆越铭也懒得答话,动手把鲨鱼的胃切开,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对旁人喊道:“这是什么?”
周围人过来一看,只见陆越铭从鲨鱼胃里掏出一只消化了一些的人手,人手上还戴着一个玉板指。
陆越铭道:“这个应该不是死去犯人的。”在这里处理死去的犯人往往都是扔到海里喂鲨鱼。
别人也说:“是啊,要是犯人的,来这之前就被搜刮光了,哪能带过来?”
陆越铭道:“这个,大家决定怎么办吧,我觉得请师傅来处理比较好。”他一直沉浸在今天的愁闷中,实在没兴趣想这财物,况且他觉得在这岛上,凭运气得到一个宝物还私自占有了,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人说:“还是这样好,你去把师傅叫来吧。”
于是陆越铭洗了一下手,跑出去叫师傅,他知道师傅应该在他的住处教那三位师兄武功。
途中必须女监舍,而等他经过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监舍里一阵喧杂,他心头一惊,这个声音他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他赶忙贴近了去听,一下子吓了一跳,那男方的声音,居然是自己小队的一个同僚,徐三。
这里虽然对待犯人异常残酷,但是绝对禁止看管人员同女犯人私通。虽然在上面管得松的时候可以偶尔违反一下,但现在正是严查的时候,如此行为实在是太危险。
他知道这个徐三平时就好这口,岛上是有营妓,但是数量很少,他们这种小兵难得有能享受到的。哪想这徐三憋不住居然如此冒险。
他本想离开,突然挺到那女的声音,又停下脚步了。
那女带着哭腔和喘息道:“你……可要答应我……快点……帮我解脱了……”
徐三道:“你放心……后天……你只要跟……送饭的说一声……你是赵家小姐……他就给你你的饭……就行了……”
陆越铭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女的,赵家小姐,受不了这里的苦,让徐三帮着自己自杀,以此为条件允许徐三进来。
徐三真会这么干么?肯定会的,不然她一捅出去,一定会让徐三倒大霉。这赵小姐本是一个大家闺秀,因为父亲文字招灾,受了牵连。本来很娇弱怕死的女孩,如今被逼到出卖身体就为求得一死,虽然很悲惨,可陆越铭可没兴趣同情,一来他本来就对此很冷漠,二来,他如今已是自身难保了。
后天做饭的是谁?就是他,送饭的是谁?还是他。本来只是和犯人私通,一旦事发,就难免牵连到他们了,更何况参与这种事情。这城隍岛是经常有犯人死,但犯人也绝没有那么容易求死,不然这岛的劳力早就少一大半了,这赵小姐也不用这样求死了。自己如果参与这事,事发了自己肯定活不了,可如果不参与的话,这徐三跟自己大师兄关系很好,平时也很会拉帮结派,得罪他也不是好事。
他扭头继续去找师傅,心里骂这徐三,你至于这么憋不住么?我从小到大都没碰过女人,来这里营妓一次都没轮到我,我咋也没事呢?你这一闹,不把我也得牵连进去么?
最终对于那个板指的判决,严师傅是打算用来走下关系,提高大家的待遇。不过陆越铭真的没心思想这个了,他在想,眼前这两难境地如何是好。告诉师傅肯定不行,小时候读书时就知道,打小报告是不受欢迎的,称病?这里可没那么容易因病不上岗。
不过生命中少有的好运居然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