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转头看她,面如土色,话语间都不自觉带了瑟缩:“出事儿了,出事儿了!那桥下,有个新娘子……”
桥下?桥下不就是永安河?河上哪来的新娘子?成宣抬头张望,莫不是迎亲的时候花轿过桥,结果掉下河去,新娘溺水了?
她又不识水性,在这也帮不上忙,向大娘道了声谢后,挠挠头正想挤出人群往东大街走。那大娘似是还有话说,惊恐万状道:“新娘子只有头……没身子,在水上飘啊飘的,脸都发白了……”她再也说不下去,差点瘫软在地。
成宣忙扶着她,她见多了尸骸残肢体,倒不十分害怕,只是心中奇怪:“如果只有头,没身子,那大娘怎知道人家是新娘子?”
不知哪个胆子大的,已经把残骸捞到岸边。辛辛苦苦挤到桥边栏杆处探头看的她,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那确实是新娘子。
“她”仰面向上,肌肤苍白,面颊所涂的胭脂本应显得白里透红,如今那少女莹润的白皙却成了毫无生气的惨白。柳叶眉下杏目圆睁,眼角贴了花钿,红唇微张。如云鬓发堆雪一般束起,发髻上斜斜插着数根以红宝石镶嵌其上的金步摇,垂下的金色流苏散落在地,极为华贵艳丽,成宣都能想象到若“她”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妩媚动人的模样。
红盖头仍覆住了女子的一侧脸颊,想来应是被步摇缠住了,所以才没有被水所冲走。凶徒似乎没想过要隐匿尸首,是以随意便扔进了永安河中,才会随水一直漂流到此处。
她还想再凑近些看,人群刚好散了大半。三法司的官差来赶人了!成宣一激灵,想起裴誉,正欲躲起。她转念又想,躲什么躲,早晚都是要见的。
于是成宣坦荡荡下了桥,掏出文书,跟几个官差大哥打过招呼,顺理成章地走近了尸骸放置处。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参考自网络资料
第3章鬼新娘
成宣蹲下身,凑近细看那颗头颅。
她虽非仵作,但对尸首勘验也是颇有心得。夏季天热,尸首若是过了三天,口鼻内液体横流,蛆虫滋生,更会膨胀发臭,口唇翻张,皮肤褪烂。而死去的女子面上只是肉色微青,想来离死亡只是刚刚过了一至两日。①
成宣随手拔了根芦苇,想试着拨弄死者发髻,看看脑上、脑后以及额角有无致命创伤。那芦苇柔软无力,根本拨弄不开,她正想上手摸,蓦地察觉身旁蹲下了一人,对方问:“怎么死的?”
她顺嘴便应下了:“我尚未仔细检查,不过就这么瞧着,这头颅上并无皮肉损烂,也没有血迹,致命伤应当在身上……”成宣把后半句咽下了,她斜睨手边那人,悻悻道:“裴大人早,怎么这么巧啊。”
裴誉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除了缀着昨日那枚玉佩,还横着一把长剑,侧脸俊美依旧。
离得太近,她竟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在岷州官府里,和一群大男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她从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面前这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又长得……
“既是同僚,命案发生,咱们不是义不容辞吗?”裴誉没了昨日的威势,似笑非笑的,“说吧,都发现什么了?”
周遭还有几位官差,想来他在人前是故作掩饰。想到裴誉昨日也是这般嬉皮笑脸,害自己掉进了坑里,被抓住把柄,成宣摸不透他心里的所思所想,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尸首一早漂到了风荷桥下,应当是被人杀死并肢解后直接抛尸到河里的。致命伤不在头颅上,得尽快找到尸身才能判明死因。”
裴誉并未顺着她的话问,而是俯身细看。尸首与尸身分离的一圈筋骨皮肉稠黏,受利刃处皮肉紧缩,切口齐整,看来确实是死后才砍落的。
他站起身,把几名三法司的捕快喊来:“宁远,你多喊上几位弟兄,顺着永安河上游及沿岸搜索,找寻尸体的其他部分。曹越,虞万鹏,你们惯与永安和邻近州县府衙打交道,去问问近三日内有无报称失踪的新娘子。一旦找到了,尽快让家属辨认尸首。柳望山,先把尸首妥善运回大理寺,请许姑娘查验。”
几人都在三法司效力许久,听了裴誉的话便奉命行事,各自散去了。
成宣以为自己听错了,怪道:“怎么是许姑娘?大理寺的仵作是女子?”
“许姑娘出身罪籍,仵作又非官职,自是可以由女子担任。她精通检验之术,是以三法司中无人敢慢待她。”
尽管从未见过这位许姑娘,成宣仍心有戚戚焉:“谁说女子不如男?若世间对男女一视同仁,我和许姑娘便可光明正大与你们竞争了。”
裴誉嗤笑道:“许姑娘光明正大得很,评事大人就不一定了。”
成宣发现自己总说不过他,想溜,裴誉却不放过她:“你不用急着去大理寺报到了。此处有命案,他们马上就到。”
本朝的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三法司,均位于永安城内城,大理寺便在离宜秋门不远的东大街上。
为避免冤案,如今日的女尸案,便会由刑部受理案件,下属的捕快与大理寺官员一同协同查办,再由大理寺驳正审核。凡罪有出入或事有冤枉者,都必须查明详情,务必刑罪相符,不冤枉无辜,最后再将案件交由都察院纠察、刑部审判。
成宣就任的评事只是小小的从七品,上头还有寺卿、少卿、寺丞、寺正等。由于大理寺官员须严谨维护司法公正,又须精于律例,有很高的断案能力,因此,本朝对大理寺官员的选任非常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