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西睁开了眼,面前一片漆黑,隔了许久,她的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她才隐隐看得清屋子里的东西,窗户旁边,摆着一张桌子,黑忽忽的,并不是窗子里透进来的光线让她能看见东西,没有光,一丝光都没有,墙壁是黑忽忽的,那种黑似乎像浓墨一般,能把一切颜色化得只剩下黑,她垂头,连她躺着的被褥都是黑色的,反着流水般的银光,正是这银光,让她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
有一瞬间,她甚至认为自己已不在人世,是不是来到了地狱?地狱就是这个样子?
直至富察端着盆子走了进来,她才吁了一口气。
“我这是在哪儿?”丁小西问。
富察把一盆东西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喝吧。”
既使室内光线黯淡,丁小西也觉察到了富察的怒气,她不明白他这股怒火从何而来,只问:“喝什么?”
“营养液,喝完了,等你好了,我们好回地球。”富察说。
“龙召青呢?”丁小西问。
“放心,他没有执行秀清波的命令,放了你一码。”富察说。
“是吗?为什么?”丁小西问。
富察背着身子把那瓶营养液倒了出来,倒在碗里,拿起一袋子谷粒样的东西混和进去,说:“还能有什么?你魅力无穷罢……”
丁小西莫名其妙,“富察,你阴阳怪气干什么?他走了吗?”
富察转过身来,把那碗东西递给她,“趁热吃了,我可不想再生火给你热着。”
丁小西捧着那个碗,碗里有谷物的清香,诱人得很,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她喝了一口,只觉那液体直滑向了喉咙,喉咙里的刺痛感就少了很多,她老觉得心神不宁,“龙召青没被他妈骂吧?”
“没有。”富察看了她的碗一眼,“只要你尽快好,快点离开这里就行了。”
“富察,谢谢你,一定是你劝他放了我的,你放心,我回到地球,一定好好儿保重身体,一点儿病都不生,只要不生病,不会激发我体内的那什么病毒,对他们就没害了。”
富察含糊应了,“恩,对,他最后也想通了……”
“是啊!”没有了身体上的痛疼,丁小西乐观起来,观察起这间屋子来,问他,“富察,我们躲在这里就不会被发现?”
富察点了点头,“这里是间地下室,室内种了黑油金,能隔断一切声音,并且能吸收外面的光线,还能产生氧气,是这个星球特有的一种菌类,你放心吧。”
丁小西摸了摸身上的被褥,“这也是?”
“是的,这东西还能保暖。”富察看了她一眼说,“快点喝完那碗营养液!”
丁小西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不想给他添麻烦,几口喝完了那碗糊糊。
富察伸手接过碗,说:“你好好睡一下,你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能走了。”停了停举碗,“我去洗碗。”
他眉头紧紧地皱着,丁小西觉得他似乎不想看见自己,心说她一定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或许让他和龙召青产生的激烈的争吵?
她听话地躺下了,自己拉了那闪着流光的被子盖上,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
富察没有看她,拿着碗往门口走,拉开门走了出去。
丁小西拉了被子盖上,被子闪着银油般的光泽,她摸了上去,果然有微微的温暖,像人的体温,不冷也不热,躺在上面舒适得很。
这个地方,倒有点像重病室呢,严格控制温度和供氧情况。
丁小西忽然间想起,富察似乎也换了身衣服,从头到脚都被一层黑布包裹住了,就像医护室护士装的,只不过她们是浅蓝,而他的黑色。
对,这地方就是个重病室!
除了没有难闻的药物之外。
她忽然间揭被子坐起,发起呆来,她生了那么重的病,自己都感觉不好了,她是吃了什么好的?
龙召青说她中了毒,某种程度上来说,她那时能感觉到五脏六肺都在被毁坏,吸气都痛疼无比,已经无药可救了,那么,她是怎么好的?
难道这异星有这么先进的医术,连将死的人都能救得活吗?
墙壁之上银油光芒微微闪烁,像水波一样的流动,忽然间,某处墙壁似乎鼓动了一下,又变得平滑,丁小西下了床,走近了看,她把手缓缓放了上去,黑色银油般的墙壁向内凹陷,似乎在躲避她的触摸,等她的手终于放了上去,墙壁微微地抖动着,像人被咯吱时怕痒一般,而那种温暖的触感,竟让她想到了实习时她协助医生把手伸进腹腔时摸到内壁的那种温滑,她猛然一惊,收回了手。
忽然间,房间四壁忽然鼓了起来,向内收缩,又像在蠕动,丁小西向中间退了去,那黑银油般的墙壁向她挤压了过来,直至来到近旁一米处远,才又慢慢退缩回去。
房门打开了,富察走了进来,怒气冲冲的,“你在干什么?”
丁小西咽着口水看着墙壁,“富察,它会动,它在动!”
“你别动它,就没事了!”富察不耐烦地说,“别动它,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咱们就能离开这儿了。”
他走近了墙壁,仔细看了看,吁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丁小西问。
“这东西我也不太懂,有点像咱们那里一种皮瓣手术治疗,想必你也学过某些经典病例,比如说小孩子的手被压坏了,甚至只剩下了骨头,医生在他肚子上切个口进去,把他的手指放在肚子里,能让它慢慢长好, 由此类似,黑油金菌能形成一个类似于你内脏的系统,和你自身的内脏环境相似,在这里面,它也能帮你恢复受损的心肺,帮助你长好你受损的部分,因为它和你自身内脏相似,所以,没有药物治疗引起的排异反应,能让你很快好起来。”富察爱搭不理地说。
“真神奇……”丁小西想了想说,“这种东西依旧吸收阳光来成活吗?”
富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再转头过去,“你理这么多干嘛?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别乱摸!”
说完,他摔门出去了。
丁小西只觉他的神态有点奇特,心说她一定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也许让他和龙召青反目了?她拉过了那床黑银油的被子盖上,慢慢躺了下去,他说得没错,她要快点好起来,离开这里,不给别人添麻烦,回到地球就好了,也不会给这个星球的人添麻烦了。
被子柔滑,扫过脖子,盖到了她的脸上,连并没有盖上脸的憋闷,似乎连被子都有毛孔,能产生氧气,丁小西忽然间坐了起来,看着墙壁定定发怔,不对,富察不会对她这么好的,他一向听从龙召青的,他怎么会救自己?
只因为她和他同是地球人?
不,他们之间的交情没这么好。
她脑子里现出龙召青把吃吃他们丢进通道时的情形,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金属般冷硬,眼神似乎冰粒一样,地球人对他来说,只是实验的对像,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家乡,他和秀清波一样,会把最细微的要胁消灭在萌芽阶段。
她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没错的。”
手似乎变了,变成了他断掌只剩下一个小手指的样子,手指上圈着那银色戒指,转动着,青涩而腼腆地笑。
她忽然间拉开被子,跑到了门边,拉开门往外跑了去,那一瞬间,银色耀眼光芒直刺进她的眼睛,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双手捂住了眼,可从手指缝隙当中,她还是看到了躺在银色长桌上的人影,富察站在他的身边,拿着几根银色透明的管子,似乎从他身上刚刚拔下。
她缓缓放下了手,更清楚一些,那些银色的管子连接在他的身体上,再连到了墙壁上,墙壁由银色渐变为油黑之色。
他躺在桌上,银光照在他身上,使他的身子似乎笼罩了一层白色光芒。
鲜红的液体由薄而透明的银管中输送到了墙壁上。
他面颊消瘦,身材不再健壮丰满,头发却长长了很多,垂到了地上。
富察愕然回头,却速迅转过头去,抹了把眼角,闷闷的,“你来干什么?”
丁小西把视线从他身上再移到了墙上,呆呆地问:“龙召青怎么了?”
富察整理着那些银管子,把它们整齐地码好,“这些管子,就像血管,只有保持里面那东西鲜活有力,才能有复原功能,让你尽快恢复,它是一种真菌,虽然它有这种功能,但如果是常态,只能勉强给小动物疗伤,它不是吸收阳光产生的能量,也不是像我们人类一样吃饭喝水依靠内脏转化成能量,它要能治疗人类,只能依靠特殊的催化,它和银丝水母属于同一种类型,只不过银丝水母只能治疗这个星球的人,不能治疗你,老大很久就找到了这种东西了,它长在石油层之下,是地球从未被发现的真菌之一,可它的治疗作用却远不及银丝水母,你瞧,晕星的地理环境和地球其实非常相像,它就是我们那儿的银丝水母,老大说他由银丝水母养大,他能催化这东西,让它达到银丝水母的治疗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