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东西, 她在行。
想通之后,姬玉落放松着身子仰靠在浴桶上, 面对着交错的房梁,缓缓吐出一口气, 眉间轻蹙了一下, 关于霍显, 她总觉得有哪里被忽略了。
答案就藏在他身上,她却一时没有头绪,冥思苦想间那张脸反而更深刻了。
不得不承认,这人着实长得太好看。
催雪楼在各处都有暗桩,有像药铺这样隐于市井、毫不起眼的,也有那种明目张胆的,比如为接触情报而设的秦楼楚馆,姬玉落手里头就有这么一家,当地好男风,里头尽是些小官儿。
那阵子她闲着,于是小官儿都是她亲自挑选的。
可没有哪个长成霍显这样,秾而不媚,反而透出一股邪气,那邪气转了一百八十道弯,从眼里露出来时就成了风情,却很不招人喜欢。
笑起来时更不招人喜欢,姬玉落想。
浴桶里水温渐凉,碧梧抱着帨巾走来,催促道:“小姐,水冷了,快起吧,再受寒就不好了。”
姬玉落将思绪搁浅,“嗯”了声从水里出来,任碧梧伺候着更衣,视线集中在眼前之后,她才发觉眼前的小丫鬟清瘦了不少,唇色苍白,眼皮也肿着,像是伤心难过极了。
而这时碧梧感知到视线,下意识看过来,却在目光相对的那一瞬匆匆移开,低着头去系腰带。
姬玉落沉默一瞬,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
碧梧系腰带的手颤了一下,眼眶霎时就红了,她缓缓看向姬玉落,头回如此认真地端详这位主子的脸,她和自家小姐自幼长大,她才是最熟悉姬玉瑶的人,而打从静思堂出来后,本有诸多蛛丝马迹可任她追寻,她却选择忽略了。
直到近来发生太多稀奇古怪的事……
她有太多想问的,话到嘴边却摇了头,说:“奴婢仍旧是小姐的奴婢,奴婢的本分只是伺候好小姐。”
有些事不必明着说,姬玉落看了她许久,满意地笑了一下,“很好。”
沐浴过后,她反而没了困意,心里又惦记着霍显说的事儿,愈发清醒,只是霍显此时却不在屋里。
在霍府这么些日子,她倒也摸清了这人的行动轨迹,不在屋里时,就定是在书房。
窗外潮湿,雨雾蒙蒙的,左右也睡不着,她干脆换了衣裳,撑伞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果然纸窗上印着光。
正巧南月推门出来,他手里握着个很小的黑色匣子,看到姬玉落来时一愣,随后冷着脸过去,然对着面前这张更清冷的脸,他也不太敢造次,咳嗽了声道:“主子已经歇下了,夫人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窗都还亮着。
第几次被南月拦在门外了,她数不清。
姬玉落只当南月对她有敌意,有意刁难,却在这时听到门缝里溢出的一声低吟,男人的低吟。像是从唇齿里不小心泄出的,很快又不见了。
她下意识往槅门眯了眯眼,就见门被匆匆拉开,出现在门边的人是盛兰心。
又是盛兰心,好像她仅有的几次来书房时,都能碰到盛兰心。
盛兰心也面露惊色,没想到姬玉落会在门外。
她还来不及打招呼,南月三两步跃上台阶,问:“姨娘怎么了?”
盛兰心也压低声音,道:“让人打桶水来。”
南月匆匆吩咐下去。
这时盛兰心才朝姬玉落看过去,踌躇道:“夫人若是有要事,妾身可代为转达。”
姬玉落撑直了伞柄,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时顺带瞟过半开的门缝,神色自若道:“不用,雨夜寒凉,姨娘进屋去吧。”
说罢才转身走了。
盛兰心在廊下站了片刻,才重新阖上门。
霍显盘腿坐在榻上,左手捂住右手手腕,双目紧闭,唇线绷直,脸色苍白,汗水滑至鼻梁,脖颈处的几条黑线似在慢慢蠕动,像是有无数只虫在爬。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疼痛几乎将他湮没。
盛兰心红着眼说:“他的药总是掐着点到,非要在你疼得受不了时才送来,简直是——”
霍显额前的青筋跳跃,失去血色的唇扯了一下,“警示我罢了,他要我知道,我的命在他手里。只有他,能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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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显的盘算果然与姬玉落猜想的相差无几,只是她原以为这种账册都是锁在户部大院里,没想却是在秦威家中。
逢七休沐。翌日清晨,霍显就坐在次间饭堂,悠哉地就着小菜在吃粥,边说:“秦威这人有个习惯,他喜欢记账,但凡是过他手的账目,为了稳妥起见,他都会再另抄录一份。”
他说话时姬玉落的眼飘过来好几回,霍显忍不住一顿,“怎么,我今日是格外好看?”
姬玉落收回目光,又大大方方地看过去,“所以你要我去偷他抄录的那本账册?”
她身上已经不烫了,但病未痊愈,说话时还带着鼻音,语调少了几分平素里的清冷,霍显听着她的声音,道:“今夜是秦家嫡次子及冠之礼,秦威宠爱此子,大摆筵席,那时后院人少,我们就在那时去。”
姬玉落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稍稍反应过来,迟疑道:“你有邀帖?”
她眼里怀疑明显,秦威既然是霍琮的舅舅,又与宣平侯府是姻亲关系,怎么也不会给霍显下邀帖。
“没有。”霍显说得很坦荡,“不速之客也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