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宿白已然没了方才的阴戾,又成了温润疏离的白衣仙人,“严重了,喝茶吧,最后一壶雪水烹茶,过了今冬要待来年了。”
沈青鲤哪还有心思品茶,暴殄天物地囫囵喝了三四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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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庸却很恼。
他一双内勾着的鹰眼盯着面前的人,道:“你办事向来是让人放心的,昨夜怎让人跑了。”
今早坊间流出诋毁今上和称赞怀瑾太子的传言时,赵庸便知抄赌场一事是做错了。
原本这些传言只小范围宣扬,并不打紧,可锦衣卫出手动静太大,人们打听赌场出事的缘由时,势必加剧流言散布,现在一想,就连从宁衡家逮到的那个赌场小厮,都像是对方刻意为之,刻意将事情引到这个地步。
可事已至此,手都已经出了,背后那人却跑了!赵庸自是觉得堵心。
霍显垂首,拱手道:“是我不防,让人在半路袭击,有个贼人功夫极高,与我交手并不逊色。”
“我听说了,但姬家那个长女,又是怎么一回事。”赵庸看他一眼,道:“我虽由着你放纵喜好,可也不能误了正事,带着女子上职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
霍显将头垂得更低,说:“义父教训的是,是我欠考虑。”
赵庸疲惫地叹了口气,“你行事有时已够稳妥,有时却太不成体统,这么多年,你该懂得分寸了。”
霍显沉默许久才应了是。
赵庸语重心长地说:“别嫌义父念叨,义父都是为你好,行了,回去吧,将事情料理妥当,剩下的人该审审,该杀杀,宁错杀,也不可放过。”
他抱着拂尘,边往屋里走着边这么说。
霍显才缓缓抬起头,在原地站定片刻。
赵庸想到的,他自也想到了,凭他这些年与各地藩王周旋来看,唯一有这样耐心与智谋玩这一手的,恐怕只有宁王,但不可能是宁王。
他此时脑子里浮现的的却是那张素净的小脸。
小太监递过大氅,霍显接了,才出宫去。
回到府上,见留在院子里的护卫不见,便知她大抵出府去了,南月过问后,将姬玉落的行踪报给霍显。
霍显正提步,却被刘嬷嬷喊住了脚,刘嬷嬷支支吾吾,最后一跺脚,“唉”了声说:“主君往后莫要那样粗暴了,小姑娘家家,这个年纪最容易学坏了!”
刘嬷嬷说罢,唉声叹气地抱着杂物走了。
霍显皱了皱眉,没来得及品刘嬷嬷的话便赶去了戏楼。甫一进门,便有熟悉的小厮要引他上座,霍显将人屏退,仰头就看到姬玉落走神的一双美目,视线虽是盯在台上,可并没有在看戏。
也不知道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护卫欲拱手行礼,被霍显止了,他道:“她今日都去哪儿了?”
护卫一一说了,霍显才仔细看他,问:“你这脸——她打的?”
护卫尴尬捂住脸,被个妇人家甩了巴掌,实在也不是个光荣的事儿,于是讪讪点头,不得不将来龙去脉说清了。
却听霍显一笑,让他撤下了,这才上楼去。
却说方才,姬玉落顺利回到戏楼时,正逢一曲终了。
她没急着回府,又点了出戏后,方往后倚着,团扇遮了半张脸,露出眼睛去看台上的铿锵登场的戏角,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不管谢峭和楼盼春有没有关系,霍显心存疑虑,暂不会对她生起什么歹念,而她只有三日时间,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三日内想办法避开霍显进宫才行。
眼下已不必怕事情闹大,左右三日后她便会离开京都。
姬玉落捏着杯盏的拇指一下一下点着,在那台上锣鼓“噹”地一声响时,她指尖最后那一下抬起,却没落下,似是想到什么,她的眉梢也随戏腔响起时挑了一挑。
眉间的沉思褪去,姬玉落抿了口茶,许是适才在谢宿白那里刚品过好茶,她一时对这普通茶水皱了皱眉,放下后便没再拿起。
小歇了半刻,姬玉落也欲起身回霍府,然刚要唤红霜结账时,一片阴影将她罩住,她抬头,愕然地看霍显翘腿在一旁的席位上落了座,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她:“夫人好兴致啊,戏好看吗?”
姬玉落正了正神色,复又坐了回去,心想他定是一出宫就来盯她了。
看来镇抚司是真没要事干。
许是猜出姬玉落暗地里的腹诽,霍显兀自斟茶,道:“昨日抓的人也跑了七七八八,近来镇抚司还真没要案了,我吧,有的是时间。”
姬玉落挑了挑唇,“是么。”
她说罢回头去看戏台,一时也没了要回霍府的打算,比之在屋里和霍显大眼对小眼,还不如看戏,只余光见霍显也饶有兴致地看起了戏。
倒像是真来看戏的,还招手唤小童上了两个酒菜。却没见他动。
姬玉落看着看着,不由觉得乏味,她神思分散,余光四处瞟了一周,最后落在霍显衣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那里的经脉怎么是黑色的?
不是全黑,更像是很深的红色,血红。
像是中了什么毒……
姬玉落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不由稍稍偏过头去细看了一眼,却见霍显不动声色动了动手,衣袖落下来,看不见了。
她忙收回视线,佯装未见,心中却不由存了疑。
正这时,有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