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消息往上翻,大片大片的绿色方框占据了视野,只有谢知周的自言自语,和每句话前面紧紧依偎的红色感叹号。
谢知周不知道季泽恩是什么时候拉黑了他,只知道在某一天,他在半夜时分醒来,被心痛折磨得冷汗涔涔的时候,他看着锁屏上的男孩,不知不觉朦胧了双眼。
也是在那一天,他点开那个许久没联系,却始终在置顶的对话框,发过去一条“我想你了。”
随后他猛地锁屏,把脸埋在被子里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按亮手机,当看到消息提醒的时候他压抑住心中的狂喜,颤抖着手点开,却发现是“消息未成功发送”的提醒。
那个红色的感叹号鲜明地落在背景里,提醒着他,他不可能奢求原谅。
像是汹涌的潮水打开了闸门,谢知周索性不再在乎,而是日复一日地给他发着消息,从琐碎的日常生活,到他的梦境与思念。反正季泽恩也看不见,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他,权当是自欺欺人的聊表安慰。
他和段邦还有联系,听说这两年季泽恩和他,还有骨头架子、肥佬一直住着四“人”寝,不算热闹,倒也平静。
“哥!”知馨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起来打雪仗啊!”
谢知周冲她笑了笑,锁上了屏幕上的爱人。他从身边攒出一个雪团,远远地朝肖子兮扔过去,嘴里还喊着:“哥哥和你一队!”
被正中胸口的肖子兮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扔回去老大一个雪团,结果被谢知周一掌拍碎了。
“老谢你等着!”他一边色厉内荏的喊着,一边冲过来扑做一团,欢闹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一角。
第62章 来归
热闹的街道上, 不少人举着横幅和彩虹旗, 还有写满各种标语的手幅和牌子。
谢知周侧脸上拿颜料画着一面彩虹旗, 他高高的举着横幅,跟着热闹的人群往前走。作为LGBT协会的成员, 尽管学业繁忙,他总是热衷于参加这样的活动。
或许是为了, 找回自我认同感。
远远地,他冲金发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 曾经的口语伙伴正挽着一个红色头发的女郎,她抖了抖披在身上随风飘起的彩虹旗,绚烂的颜色把她衬得耀眼,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浅浅的亲吻了身旁的姑娘。
谢知周淡淡一笑, 正要收回目光,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在他眼底, 他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终于确认, 站在他前方远处举着手幅的男人,正是曾经的老师邹秦。游行的队伍很长, 他也没有刻意去追,打算闲下来再去联系。
游行的终点, 谢知周忙着做宣传和展示,身旁是厚厚一沓男性同性恋相关的材料。LGBT分成四部分,他主要负责男同这一块儿。面对好奇的路人, 他说着一口流利漂亮的英文,极为专业的向他们讲述协会的宗旨和男性同性恋相关的知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显得格外从容。
不少感兴趣的路人留下填写了入会申请,也有些拿走了桌上可供取阅的材料。
等他忙完,歇在一旁,忽然有人给他递过来一瓶水。
谢知周抬眼望过去,猛地站起来,冲邹秦打招呼,带着几分惊喜:“邹老师?”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格外俊朗。
“知周啊,”邹秦示意他接过水,“怎么出国了?”
“我报了A医大的交换计划。”谢知周解释,“现在在F大做交换生。”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邹秦脸上缀着笑,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能勘破一切。
谢知周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忽然再度翻涌,让他想要在这一刻和盘托出。
“我现在在F大做交流,”邹秦温声道:“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了你一张名片,让你有心事就来找我,现在依然有效。”
谢知周喃喃道:“名片找不着了。”
“没关系,”邹秦淡淡地笑,像是早就猜到了一切:“我还在这。”
两人坐在咖啡馆里,谢知周点了一杯黑咖啡。
“不嫌苦?”邹秦有些意外。
谢知周垂着眼,缓缓搅动着咖啡,“还好。”
邹秦支着手,等着谢知周开口。
“我……”
他顿了顿,这两年的内心深处的思念和后悔带给他的痛苦太深重,独自承受了太久,以至于他常常觉得窒息得快要疯掉,而那个温柔的眼神,就像是救赎的梦。
邹秦和他不算太熟,又可以恰到好处的聆听他的心事。
那些说不得的话,爱不得的人,在此刻如洪水猛兽一般,叫嚣挣扎着从他的心口倾泻而出。
他像是沙漠上干渴了太久的旅人,终于发现了一棵盛满水的仙人掌,哪怕倾诉是痛,也要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大二开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声音……”
他沉静下来,讲完了这些年的全部。
“邹老师,”他看着邹秦,“对不起,你当时和我说的话,我没有做到。”鸦羽般的眼睫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只能听见平静的叙述,“我当时真的害怕,我怕那些指指点点,那些流言蜚语,我怕那种委屈心酸,那种沉默的痛苦。”
“那现在呢?”邹秦问他:“你还觉得,你喜欢的只是他的声音吗?”
谢知周咬紧了下唇,只是沉默。
他想起出国之后的第一个晚上,他一个人安静地躺在陌生的床上,拉紧窗帘紧锁门扉之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唯有他的计算机散发着冰冷的光。
计算机上播放的是一部电影,叫做《东邪西毒》。
昏黄的色调,落在人面上旋转斑驳的光影。
那个人说,有些人是离开之后,才会发现离开了的人才是自己的最爱。
全程走神的他没有看懂这部电影,但他却记住了这句话。
他终于清晰而深刻的认识到,对季泽恩的感情从来就是不一样的。那不是简单的欣赏,不是少年人无处安放的躁动和心跳,不是可以因为流言蜚语就随时终止的关系,而是他赤裸裸的一颗心,是他全部的爱意,是他生命不能割舍的另一部分。
他远在异国他乡,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他爱季泽恩。
可惜的是,除了最初的那个不够真诚,也没人会在意的面试玩笑,他再也没有说给那个人听过。
“我原以为,对我们而言,分开是疼痛的终结。”他安静地回答邹秦,“可离开他之后,却比担心流言蜚语的时候更痛。”
“参加过这么多次LGBT的活动,”邹秦问:“什么感受?”
谢知周喝了一小口黑咖啡,斟酌道:“很好的……感受。”
“那你应该明白,面对争议和否认,站出来为自己正名和维权,远比逃避有用。”邹秦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