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这个阉人,而非见鬼的气节。
这是不应该的。
做人应当对一切都一视同仁,怎么能单单往秋枕梦身上贪图太多。是他太不知足,忘记了多年来为人的准则。
可世上的女子有几个是不疯的,那些疯得不太厉害的姑娘,对他这种人也避之不及。
若秋枕梦好起来的话,一定会离他而去的吧。
然后别人会厌恶她曾在一个阉人的家中长住过,说不准暗地里做过对食,她还是会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
他看着她发疯,把她留下来,还是在救她呢。
可他为什么……居然连一丁点的高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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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秋枕梦晃了晃他,“你不明白,也总归会有一些想法吧?说着说着没准就会明白了。”
她的手就抵在他胸口。
十指葱葱,指甲因刺绣留得长一些,白生生的,倘若涂上胭脂,一定像在指尖开了花般好看。
汪从悦捻着她的手。
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开口。
可少女的央求太娇软,软得心里像成了一片滩涂,让他不忍心一语不发。
汪从悦不自觉地搂得紧了点,身体有些僵直。
他终于问道:“妹子,你等我这么多年,有想过苦吗?”
这是打算和她唠家常,引出话题了吗?秋枕梦想。
看来这对他真是个了不得的大难题。
秋枕梦搂住他脖颈,舒舒服服枕在他肩膀处:“有时候会苦。”
岂止是有时候,简直时时刻刻都苦。岭门那种地方,孤身居住的女子简直是上好的肥羊。
就算她生生练出副好身手,也时常有不长眼的过来找揍,那些还算弱女子的日子,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
横竖都是苦的。
又何必告诉他。
汪从悦垂着眸凝视她:“妹子,你有没有想过好生嫁个人,过个安生日子。”
秋枕梦指尖在他脖颈后绕着圈子,想了一会儿:“没有。不是我想要的,凑合着多难受。”
说没有其实也不尽然,一闪即逝,和没有没什么分别。
她只想寻一个能让她安心的人。
那是一种奇特的,难以言说的安心,她只在十二年前抓住过,而后遇到过的其他所有人,都再没给过她。
这种感觉,她至今都没有弄明白。
“那你就这么等着我了?”汪从悦板着脸,“非得这样,谁家不是凑合凑合,过得下去就行了。”
这话听着不对劲。
秋枕梦翻身而起。
她按着汪从悦肩膀,语气不善:
“你是不是又想把我嫁出去了?哦……你是觉得我多看了几眼热闹,就抱了别的心思,才生气?”
“我没因为这个生气,”汪从悦微微皱眉,“妹子,我其实就是……想问问。”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再不敢,剩下的说出去也顺口了:“妹子,我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他在秋枕梦面上看到明显的恍惚。
果然是这样,汪从悦有些讥嘲地想,果然,那些疯了的姑娘,都是答不出这个问题的。
秋枕梦俯身瞪着他,抓着他肩膀,按得他动弹不得。
汪从悦心里反而涌上一种难言的痛快,夹杂着妒,继续道:
“看,我没什么好处,你干耗在这儿有什么意思?谁家是十全十美的,过得下去也就算了。”
秋枕梦弯眉紧紧结成一团疙瘩:“小哥哥,你这是打定主意想把我赶出去?”
“是嫁人,”汪从悦更正她,“等你嫁个好丈夫,就能知道什么是好的了。”
秋枕梦仔细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开玩笑,大家笑完就算了的痕迹。
可他神情依旧平静得很,像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另一次驱赶。
疲累感忽然间涌上心头。
该说的都在上一次说完了,秋枕梦没什么继续要讲的。
小哥哥铁了心要把她嫁出去,她就算想独自走人,恐怕也脱离不了。
她抹了抹脸,神色也变得冷硬又平静,问:“那你想让我嫁给谁?还是说,我说了要求,你去给我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