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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阶前点滴到天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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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骤雨如约而至又杀得人措手不及。在大作的风雨中疾行,纵使带了伞,也难免弄湿衣摆。

秦异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系好领口最后一粒盘扣,他坐到软垫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一瞬间的脱力。烛光跳跃,闪得他眼睛有些发疼。

秦异闭上眼,捏了捏鼻梁。

然后,他听见一阵推门的声音。

是端阳的脚步声。在安静空旷的卧室,她的每一步都伴着一声铃响。是她银镯子上挂的小铃铛。

秦异靠在三足几上,闭着眼,只听见她放了个什么东西在他面前,发出闷闷的声音。

“喝点姜汤暖暖吧,小心风寒。”她说。

秦异睁开眼,看见面前赫然放着一只白瓷碗,碗里盛满了深褐色的汤水,说是药也有人信。

只是滋味比药还上头,辣辣的。

秦异喝完,觉得不是滋味,正要喝口水漱漱口中的味道,端阳已经拿起盛姜汤的碗,倒了半碗温水,又递到他面前。

“喝口水去去辣味。”端阳体贴地说。

无味的水冲淡碗壁残留的姜汤,兑出淡淡的黄色。

秦异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端阳,安静接过她手里的碗。一口闷,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苦辛,觉得端阳不是要他冲淡味道,是要他一滴也别浪费。

对于他的态度,她应该还算满意。端阳咧出一个笑容,牵过他的手,摆成手掌向上的样子,然后把一个东西拍到他掌中,“给你!”

秦异拿过手一看,是一颗冬瓜糖。

吃两颗,就不苦了。他还记得她当初说过的话。

“这么小气,只有一颗?”秦异拈起挂满糖霜的冬瓜糖,含进嘴里。

“只有一颗,剩下的我吃完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口诀奏效,随着甘甜在唇齿间弥漫,甜腻也被忽略,秦异确实觉得松快好受一些。

见秦异面色柔和了一点,端阳也放心了一点,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处理了一点事。”

“今天华王后找你有什么事吗?”

虽然知道端阳只是随口一问,秦异的心情还是无可避免地一瞬间沉入谷底。

端阳敏锐地察觉到了秦异情绪的异动,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秦异轻轻揭过,握住端阳的手,拉她到面前,“华王后给我取了字,还让我们过几天跟着去钟山行宫避暑。咸城的夏天可不好过,正好你怕热,记得好好准备一下。”

咸城比晋城热,冬天还好,夏天真的很折磨人,尤其对端阳。

端阳却没什么心情高兴。

秦正卿,从此以后,这个名字会在宗谱上永远和华王后联系在一起,在他母亲去世的第四天。他心里大概也是五味杂陈的,所以神情恹恹、强颜欢笑。

“好。”她抱住他,在这个雨夜。

外界的声音渐渐变小,那些激扬文字、江山指点,暂时从他心里消失。

他也抱住了她。

次日。

说起来奇怪,明明淋雨的是秦异,身体不健壮的也是秦异,结果端阳第二天开始闹肚子。

秦异开玩笑说,她是偷吃太多糖遭报应了。端阳啐了他一口,心里开始默默反思,自己肯定是因为最近饮食不规律所以害病了,可可恨秦异比她还作息饮食不调竟然一点事没有,都怪他。

到了晚上,端阳就没心思胡思乱想了,她只想睡觉。

看着端阳体虚气浮到只能躺在榻上,秦异的眉头都快绞到一块了,问她还有没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端阳摇摇头,“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觉得没力气,想睡觉。”

“那就睡吧。”他捂住她的眼睛,轻声说。

这种病态,一直没有好转,故而端阳那几天一直躺在床上修养,钟山行宫,自然是去不了了。

秦异替她告了病,叫她好好养着,他很快就回来。

这又不是他一个人外出巡游,还有快有慢,避暑自然是要等到八月份暑气散了才算结束。

端阳叫秦异不必多担心,催促他赶紧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如此,秦异一个人随着仪仗去了钟山。

同行的还有秦弄。

秦弄心里还梗着那天无心冒犯端阳公主的事,想找个什么时机和秦异解释一下,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时没扯下脸找秦异开口,没想到拖到今天在钟山行宫给遇上了。

此处也没有别人,是个好时候。

秦弄叫住秦异,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招呼,“七弟啊。”

沿着青石路踱步的秦异突然听到后面冒出一个声音,回头看到是秦弄,回应了一声,“五哥。”

等到秦弄跟上秦异,他们一起往前走了几步,秦弄咳了一声,清清喉咙,说:“上回……在饭馆,只是一场误会,我无意冒犯弟妹的,七弟你可别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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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秦异懵懵懂懂问,好似听不懂。

秦弄惊诧秦异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弟妹没和你说?”

秦异摇头,“说什么?”

“没什么!”秦弄连忙摆手,心想公主不愧是公主,如此识大体不声张,免得他们兄弟难堪,“想来弟妹也没放在心上,你也别去问了。”

秦异点头了然,问:“五哥这是要去哪里?”

心底的尴尬化去,秦弄生出几分喜悦,“正准备和子直一起去韶音台看看热闹。”

秦弄口中的子直,正是大将军梁弥之子、梁倚的表字。将军梁弥乃秦国宗亲,因军功封梁地,故称梁氏,与太尉武越、大将军李崇,同为秦国柱石。

三人中,又以太尉武越军功最卓着,威望最高,手握虎符,统帅全国军事。但毕竟岁月不饶人,武越花甲之年后,领兵出征的次数渐渐就少了,主要交由李、梁二人。

目前,李崇在西北抵御戎族,梁弥奉命攻打韩国,皆不再京中。

一东一西,珠联璧合。两家的儿子,亦同在卫尉寺任职。李崇之子李纪,居中尉丞,主京城巡防;梁倚,禁尉丞,守卫宫禁,互为表里。

秦异说:“韶音台正在排出好戏,异正好也想去看看。”

“那正好,一起吧。”秦弄邀秦异同行。

韶音台下座席,一个与秦弄年岁相当的青年正在看台上的花旦唱戏,正是梁倚。

“戏排得如何?”

梁倚听见有人问,回头一看,秦弄终于来了,上前猛地一拍他肩膀,“我等你半天了。”

梁倚话音未竟,跟在秦弄身边的玄衣男子冲他拱手问候,礼节具在,“梁禁丞。”

“呃……”梁倚搭在秦弄肩上的手突然有点不自在,觑向秦弄。

咸城真正的守卫是南北两军,有数万之众,又以拱卫宫城的北军为精,然而北军的调用权在太尉手上,所以梁倚这个禁尉实则是比不上手握南军的中尉的,梁倚也就担个闲职而已,还没人这么正儿八经地唤过他官职,所以梁倚怎么听怎么奇怪。

梁倚挠了挠脖子,对秦异说:“七公子客气了,你叫我表字就行了。”

秦异微笑承情,“听说令尊前几天已经攻下陉城五邑,势如破竹,恭喜子直了。”

不过半年,父亲梁弥和长兄梁仰已经攻破韩国五行山以西的防线,捷报不断。每次有人提起此事,梁倚都会喜上眉梢,一边示意他们入座,一边说:“哪里哪里,全是王上明断。”

秦异面西坐在下席,道:“下一步,是要攻南阳,直取尚野吧。”只要攻下尚野,切断韩国在五行山的天然屏障,攻韩,便如探囊取物。

原来攻南阳是要取尚野,梁倚一下豁然开朗,对秦异侧目而看,“七公子真知灼见啊!家父已经接到命令,修整几日便要往南阳而去。”

“异班门弄斧了。”

他们两的行兵推演,秦弄没兴趣听,撑着下巴看戏,甚是苦恼,冷不丁冒出一句打断梁倚:“这唱的什么?咿咿呀呀的。”

“《紫钗记》啊。”梁倚说。

秦弄摇头,表示没听过,“这一句也听不懂,有什么意思,你叫我来?”

“叫你来看戏的,不是听戏的!”梁倚恨秦弄不解风情,朝台上的花旦递了个眼色。

“啊?”秦弄不甚理解,盯着花旦看了许久,才明白过来是梁倚爱色心起,“脸上都画成那样了,你也看得出来?”

“看身段!”

台上花旦接过书生拾起的紫蝶钗,簪到发中,微微偏头,水袖掩面,不胜娇羞。

丰胸细腰,确实很符合秦弄一贯的喜好。

秦异也看了一眼,耳边听见秦弄语气不屑,“要我说呢,这些都比不上华妍,那才是人如其名,容貌妍丽。”

“你见过人家吗就这么夸,”梁倚嘲笑秦弄说空话,拿手肘捅了捅秦弄,出了个馊主意,“这次王上不是要给你赐婚吗,听说华妍也来了,你可以向王上、王后求求。”

“她可是华家的宝贝,我可不敢打她的主意。我看……”秦弄看向刚被华王后收到膝下的秦异,“七弟倒是可以。”

闻言,秦异回过神来,转头说:“五哥不要开玩笑了,异已有家室。”

“也是,弟妹也是人间绝色。”

秦异面色有些不善,瞟了一眼评价的秦弄。秦弄却没注意到,自顾自感叹:“若得一见华妍,也无憾了。”

“你呢就是,”梁倚与秦弄认识十几年,知道他大多数只是过过嘴瘾,“有贼心没贼胆。”

“传闻总把七分美说成十分,若真见了,未必有这近在眼前的紫钗女子美。”秦异突如其来一句。

梁倚觉得很有道理,附和着对秦弄说:“七公子此话说得不错。别整天做白日梦了,看看眼前的紫钗美人吧。”

台上的紫钗美人唱完后,他们三人便各自散了。

傍晚,秦异用完膳,正在擦手,怀袖前来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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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怀袖欠了欠身,“明天酉时,王后请公子过去用膳。”

怀袖看了神态自若的秦异一眼,低头补充道:“华姬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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