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夙鸾,丰夜真,死了的宫女霜如,沈流丹……这些事在我脑中觉成了一团糨子,怎么理也没个头绪。
这时玄镜已经进来,挑帘宽厚一笑,关切地看着我道:“伤好些了么?”
我连忙起来,在地上转了一圈笑道:“就后背有点皮外伤,清肃都看过了。没事。”
玄镜正帮着幽韵布菜,闻言看了眼后进来的清肃道:“我怎么听说,昨儿夜里你发烧了?”
我语塞,愤怒地瞪了清肃一眼。清肃一笑,道:“这真不是我说的。玄镜也有自己的消息管道。做生意最要有灵通的消息,这还是你说的。”
我气闷,这些孩子,怪我教育得太好了。伸手拿一个红豆奶酥小馒头,我对玄镜说:“准备些礼物,把京城的官员打点一下。四品以下你代我去,四品以上我亲自去。”
玄镜在我对面落坐,道:“昨日我已经去过了。不过,大部分人都拒而不收。连以前有些交情的,也百般推辞。”
这倒是奇了,有钱送上门还不要的可真不多。我想了想,道:“两边都去过了?都不收?”
“是。不论是王爷一手提拔的,还是丞相的门生,都不收。”
原来如此。想必是以前一直没人见到笑不归,发现是个女人,都要有心刁难。而且丞相那边见我是宗政澄渊这边的人,不敢收。宗政澄渊这边呢,想是摸不准他的脾气,不好收。
“不收,那我们也不必送了。干脆把以前的也要回来,吃了我的,要么都吃进去,要么,”我冷冷一笑,道:“全都给我吐出来。”
向来做生意少不得上下打点,以前这些官员也没少收我的东西,现在想一拍六二五,当做什么事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主子的意思?”玄镜放下筷子,静静看着我,等我的下文。
“以前送出去的东西,留底了吗?”
“都有。主子要查?”
“自然要查。不过,不是我们查。而是要让别人来查。”我面色一缓,笑说:“而且,是来查我们。”
“主子的意思是,让太后的人来查王爷的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而且,太后那边,要怎么说?谁去说?”玄镜听明白了,诧异地问我。
“只要找对了人,好处当然是有的。”我理了理思路,说:“首先,宗政澄渊可以借此除掉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同时多了一次恩威并施的机会。其次,这也是敲山震虎,不论是太后党,还是王爷党,凡是收过我们好处的心里就需要掂量掂量。而且对我们来说,对于那些贱骨头,利诱不行,就只好威逼。”
顿一顿,看看他们紧张的神色,我笑道:“当然这么做是有风险,有些人可能狗急跳墙,使一些不光明的手段。不过,现在对我们有利的是,一来,我们住在摄政王府,把守不可谓不严,二来,先不说宗政澄渊待我如何。单是前日我在百官面前要了太后的口喻,若他们一击不中,留我命在,我便告到太后那里去。所以,我想,一般小人物是不敢动这个脑筋的。”
“要是,有人执意要你的命呢?”清肃淡淡开口,道:“况且,不论是太后还是丞相,就算给了你口喻,也是认定了你就是宗政澄渊这边的人,不害你已经是大幸,如何能为你主持公道?”
“那就只好拼一拼彼此的手段了。”我轻笑,乱世,哪里有什么公道?况我已身在独木之上,纵然风高浪急,九死一生,但已无错身的余地。
狭路相逢,勇者胜。
“那,谁去揭露这件事?”玄镜开口,思索着问道。
“还有比太后身边贴身的大宫女更好的人选吗?”
我微微一笑,剑秋,你的机会就快要来了。
第四十三章不可能的猜测
一上午,赖在床上养伤,顺便等宗政澄渊的消息。却接到了白凡派人飞鸽传书带来的消息:“凌云木,年四十有二。继宁元年十月初七入王府,距今一十六年。为人严谨、忠心。其武功招式颇具大家风范,然修为不足。疑其武力曾被不明原因大损。其余皆不明。”
又是继宁元年。这一年倒真发生了不少的事。我看着那纸条发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想了又想,否定了又否定。
清肃端着药进来,看我看着那纸条发呆,从我手中抽走看了看,道:“好象没什么问题。”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道:“说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说有问题,全是问题。”吃了一块蜜饯甜了甜嘴,我又躺回床上,问道:“那天,你和凌云木过招,感觉如何?”
“和纸上写得差不多。”清肃坐在我身边,把了把脉道。
“能让武功大损,有几种方法?”
“无非就是外力和内力作用。要么是受重伤,服毒,走火入魔,或者是更直接,被人废掉。”清肃见我好奇,又拿起那纸看了看,目光落在凌云木入府时间上,皱起了眉头,道:“时间上,很可疑。”
“九月末,舒王谋反。摄政王平反,十月摄政王府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管家。”我让清肃将纸条揉碎,笑道:“这世界上,有能让人的容颜改变的方法吗?”
能在京城潜伏这么多年,我断定他一定在容貌上做了文章。而且应该不会是简单的易容,如果是面具什么的,清肃他们早就看出来了。故尔如此问道。
“有。有一种易容丹,可以改变人的外貌。”清肃道,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这种药不能确定易容之后的样子,而且易容后不能复元,所以即使千金难求,还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用。”
这样的不是正合适吗?我反复思量了一下,对清肃说:“让白凡去查舒王王妃。”
清肃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清肃走后,我觉得在床上躺不下去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冒出来,我又不是包青天,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来到院子里,想昨天被我扯掉的菊花,不觉笑一笑,又开始思索刚刚的问题。如果,我按照最坏的结果大胆的假设一下,凌云木就是舒王,那么,为什么他对我会有杀意?他若真的是舒王,怎么会对可能是他女儿的我下杀手?
或者,他要杀的,根本就是他的女儿!但虎毒尚不食子。舒王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女儿。又或者,他确定我不是他的女儿,所以才要杀我。这更站不住脚,无怨无仇,他杀我做什么?
或者……我打了一个冷战,正如我料想,如果他就是舒王,又非要杀我的话,不仅仅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女儿,而且,八成和他有莫大的仇恨。
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怎么样会与他结下如此深刻的仇恨呢?
正想着,一个紫色的身影闯进我的视线。是冯紫菀正站在花园的小门处看着我。依旧是一身紫色的衣服,不过不是狱中的那一件,想是先换过了。头发也梳得整齐,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
我笑道:“冯小姐今天怎么有空到王府来。”
冯紫菀缓缓行了过来,对我施了一礼,柔声道:“专门过来谢你。王爷已经放我出来了。父亲被罢官削职,财产充公。不过,命总算是保住了。明日我就和父亲启程回老家。再也不来这京城。”
“这个决定很明智。”我点点头,和善地问:“钱财方面,有什么困难吗?需要多少和我说,我派人给你送去。”
“已经足够了。我知道是你派人将我接到客栈,欠你的情已经够多。反正也不是什么小姐了,也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冯紫菀笑一笑,美丽而苍凉。
“也好。”我点头道,也不多言,与她静静对视着。
半晌,冯紫菀道:“我刚与表姐说了你交代的话。我想她短时间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可以放心了。”
“辛苦你了。”我微微一笑,说:“其实,我很奇怪她是如何说动你的。”
冯紫菀淡淡一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一直仰慕王爷,就算不是正妃,我也甘愿。可那日表姐告诉我,本来她打算和王爷说再纳一房妃子,可因为又了你,短时间是不成的。我年龄又已经不小了,想着若是今生没有可能,还不如挺而走险。没想到,惹了这么大的祸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依我看,以冯大人的资质,卷入这场权利的旋涡中早晚都要出事,不如早早抽身,还能享受一下田园之乐。”
“笑姑娘说的是。”冯紫菀终于绽开一抹真心的微笑,道:“我很感激你。但是家中衰败,也无法表示。只想告诉笑姑娘,我那个表姐,自小处处争强好胜,我怕她嘴上怕了心中不怕,早晚有一日要报复你。而且,笑姑娘怕是不知道吧,她少时身子孱弱,曾随府中的护院习过一点强身的武艺。这一点,还请笑姑娘多加留意。”
“多谢冯小姐。”我闻言十分感激,因而道:“不归也有一事提醒。你父在朝多年,虽然政绩不大,王爷不打算取他的性命。可不代表别人就一定会放过他。我说的意思,你可明白?”
冯紫菀深深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天色暗了下来,不觉在花园中呆了整个午后。今日还算是清闲,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找我。也不知,玄镜那边怎么样了,宗政澄渊也还没回来。
“又在想什么?”
清朗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转身看着被夕阳的光晕装点得如天神一般的宗政澄渊,道:“冯紫菀放了吗?宫女的事如何了?”
“成天想这些,我几乎要怀疑你是不是女孩子了。”苏尔从宗政澄渊身后走过来,温柔地道:“今天伤口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道:“好多了。”随即追问:“你们一起来,想是有事情吧。”
宗政澄渊笑道:“是有点事,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们到书房去说。”
片刻之后,人头在书房聚齐。除了苏尔,还有一些朝中大员。这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密谋。
我看着大家严肃而认真的脸,不禁笑了一笑,对宗政澄渊道:“怎么,朝中已经紧张到如此地步吗?需要这么大规模的筹划?”
第四十四章夜半密谋(1)
我这一句,场面到是轻松不少,不过也在那些人心中多少留下了些轻浮的印象。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轻蔑,十分不理解宗政澄渊为什么将我叫来的原因。
不甚在意那些人的眼光,我挑了个离他们最远、又舒服的椅子坐下,让他们去头碰头,哥俩好吧。
苏尔在我背后垫了一个软垫,温雅地坐在我身边,独自拿着茶杯饮着。
我靠着垫子,看着苏尔优美的侧脸。别看他现在温文尔雅,俊逸无双,小时候也是会哭鼻子呢。身体又最是不好,清肃也不知给他喝了多少药下去。后来,好容易长成个翩翩美少年,居然要去做官,那官服穿身上又一点不好看。
“不归,你的意见呢?”宗政澄渊突然问我,顿时所有人都看向我。而我在慌乱中,只好看向苏尔。
苏尔一笑,道:“王爷问你话呢,我的脸上有答案吗?”
答案倒是没有,问题却有。我刚才根本没听见宗政澄渊说了什么,他们又在一起研究什么。
“王爷在问你,若是与丞相的冲突激化,该如何?”
不愧是苏尔,明白我刚刚一直在神游太虚。我想了想,暂时没说话。看着宗政澄渊,道:“各位大人都什么意见?”
“无非两种,一种逼宫,一种镇压。以我的能力,都做得到。”宗政澄渊坐在书案之后,目光挑衅似地看着我。
“你就听你家大臣的好了。”我坏坏一笑,道。
“不归可是要违约?”宗政澄渊手指敲了敲桌子,眉梢一挑,笑道。
“那好。先说好,纯属个人意见,如有雷同实属巧合。”我站起来,走到桌案前,看着摊在桌子上的地图,沉稳笑道:“我的意见是,将冲突的目标转移。”
“哦?”宗政澄渊目光忽地一亮,道:“说下去。”
“我曾经和幽韵他们说过,以你想要达到目标来看,不论是逼宫,还是镇压,都会有损你的声望。所以,只有将那些闲人的目标转移开才行。如果国内解决不了,就去国外。”
“此话怎讲?”
我细细想了一下,道:“谁都知道,王爷在朝是权臣,在外是名将。因此权臣做不了的事,名将就可以去做。比如,别的国家攻打我国,或者意欲要对我国不利的时候,除了王爷,谁能保家安国?”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傻子都听得懂了。像是在枯井中找到了一丝水源,那些大人立刻议论不休。
大将军樊克拱了拱手,道:“可是姑娘,现在五国虽然都蠢蠢欲动,但也不是我们希望他们什么时候来,就会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正盯着地图,闻言一笑:“这是你们王爷的事,为何要来问我?”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如此,樊克一时语塞,去看宗政澄渊。宗政澄渊哈哈一笑,说:“不归,你莫要再卖关子了。”
我瞄他一眼,笑说:“你心中定然有了主意,为何一定要我说?”说完眼珠转了转,又笑道:“不过既然王爷有命,我就斗胆说一说。说得对与不对,还望各位海涵。”
我清了清嗓子,慢慢道:“挑拨别的国家出兵,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派刺客或者j细,以我国的名义,杀几个人,或者找点小麻烦。不过,以我国目前的国力,和王爷的威望,敢主动来攻打我国的大概没有几个。”
扫视一眼在场的众人,我轻笑道:“所以,也不一定非要别的国家把我国怎么了。我们的目的是让王爷出兵,一方面远离是非,另一方面把握兵权。而这,只需要一个出兵的理由。我们只需要制造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就可以了。至于怎么做,其实酆国已经给我们出了主意。您说是吗?王爷?”
宗政澄渊双目如电般灼灼地看着我,眉宇间透露出不加演示的赞赏,低喝道:“你说的不错,派使臣。”说完又问:“你说,派谁去合适?”
我挑眉而望,见他神色笃定,气质高贵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知道今天他是有意让我出一回风头,于是我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三个字:“沈明涵。”
“妙。”苏尔走上前来,神采飞扬地看着我,道:“为何一定是沈明涵?”
又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埋怨地看他一眼,继续到:“沈明涵本就是支持王爷的人,这没什么好说。而且,作为丞相的两个女婿,他可没有朱培安那么走运,有个女儿做了太后。所以在崔家,他的地位肯定是不如朱培安。这样一来,他的心理如何能够平衡?所以他定然急于在王爷这边巩固自己的势力。况且,他唯一的女儿又是王爷的妃子。他一定会死心塌地为王爷办事。”
我说完,有些口干,顺手寻了个茶壶。选沈明涵,除了以上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有我一点小小的私心,就是那个沈流丹,此女不除,早晚是个隐患。
“这样的人,王爷手中找一个是一个,我也可以出使别国。”樊克傲然插言。
“哦?”我倒了杯茶在手中托着,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转,笑道:“将军可是个人才,王爷如何舍得将军这样的人去送死?”
樊克又是一愣,颇疑惑地看着我。
苏尔倒是反应过来,笑对樊克解释说:“就是在队伍中安插心腹,待到沈明涵到了他国,便将他杀掉,以此构陷他国,好给王爷制造出兵的借口。”
我狡猾一笑,道:“这个可是温大人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知道苏尔的意思,他是不想让我表现得太过狠毒,免得将来给人红颜祸水的感觉。其实他多虑了,我这模样,红颜算不上,白骨还差不多。
“那,要他出使哪个国家呢?”宗政澄渊从桌案后绕出来,将我手中的茶杯取走,改握住我的手。
我瞪着他的手,恨不得将其烧两个窟窿出来。抬头却是嫣然一笑,道:“今晚的考试,到底什么时候算完?”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宗政澄渊浅笑着看着我,眼中隐隐有莫名的期待。托了他的福,书房中的气氛居然变得十分的暧昧,我瞪他一眼,想将手挣出来。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将我的手握的越发的紧,小指还偷偷的在我的手心挠了一挠。
这个色鬼!
我气愤不已地甩头改瞪那张地图,伸出一指死命的戳了几下,道:“洛微。”
第四十五章夜半密谋(2)
宗政澄渊眼中的光芒更盛几分,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道:“为何?”
“酆国有殇夙鸾,和他对战耗神费力,重阕国主生性懦弱,诛杀来使这样的事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连章国主久病,全靠长公主主持朝政,内忧外患不断,更不可能杀使臣挑起事端。而洛微国主醉情声色,据说身边有一个颇为宠幸的脔童。只有构陷他做这样的事,才略微可信些。”
“这些说得都在理。不过,本王还有一问。请不归为本王解惑。”宗政澄渊目光转暗,悠然道:“你方才说,沈明涵一定会拼命为本王效力,本王又怎么忍心陷他于死地呢?”
我低头,半晌笑道:“王爷的家事,难道要不归在众位大人的面前说出来吗?”
想那沈流丹若是安分做宗政澄渊的侧妃,宗政澄渊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沈明涵去的。可叹那沈流丹为了除掉我,私下背着宗政澄渊做了手脚。宗政澄渊是什么人?怎能容人在背后设计?所以沈流丹必死。沈流丹一死,沈明涵一定会倒向丞相,这样又会对宗政澄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