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道:“怀了呀!那可当真得小心些!不过你家老冯会疼人,你自是要比我们轻松些!”
陈太太道:“是的了呀!什么时候的事呢?我看着肚子倒还是平平的!”
白曼冰俯眉浅笑:“才刚刚一个多月呢,还看不出什么。”
“嗯,不过这会儿就更得仔细着,许多夫妻俩出意外啊就出在这时候呢!”陈太太叮嘱她。
白曼冰有些羞赧,点点头,脸已经红了一大片。
太太们纷纷笑起来,年长一点的女人说话总是会开敞些,听起来难免像是在调侃。就这样还不算结束,更加开敞的苏太太又要添几句:
“老冯身体也是好呀!老当益壮,可是名不虚传呢!”
“哈哈哈哈哈……”
太太们啼笑皆非,白曼冰羞地站起身往里头走,她们便笑得更起劲了,场子十分热闹,先生们的目光便全投了过来。投着投着,一个个都投到了张太太的身上,至于原因,美丽惊人十分显眼是一说,一堆人中只她一人不在笑也是一说。
张傅初看她那副模样,应该心里有些数。而冯义围瞧白曼冰跑去里头,却并没有任何举动,而是着眼看向张太太。
就在这时,陆庆归出来打岔:“太太们不是要搓麻将么?庆归已经派人在里院准备好了,太太们随时都可以移步内堂。”
“唉,这个好,走吧,张太太。”苏太太拎起披肩站起了身。
其余太太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唯独张太太仍然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苏太太又叫了她一句:“张太太?小来来!”
她冷着脸,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一群人看她脸色不对,心里才都后知后觉起来,但事已至此,她们又不敢再多说些解释的话,以免火上浇油,适得其反。于是便各个拎起包,麻溜地走进去了。
另一边的先生,回头的回头,远望的远望,总之一并朝她看过去。张傅初见她孤零零坐在那,面色幽怨,已经完全猜出了其中的缘由。
陆庆归站在一旁陪着她。看她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自己倒酒,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一饮而尽,执杯之姿势,饮酒之姿态,是难喻的清冷、优雅、风致。
她那么美丽,那么尊贵,却为什么还那么忧伤。陆庆归思来想去,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他不敢上前劝阻她,连她的丈夫都只是坐在一旁无动于衷,他又有什么资格。
不过她自己知道分寸,在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之前,她停下不喝了。
她喝多喝少又有什么分别?她不像白小姐,她到什么时候,都是可以喝酒的。
她站起来,转过身朝外面走去。两颊绯红如火,额间带几滴汗珠,走起路来踉踉跄跄,陆庆归想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毫不在意身旁的那些目光,那些财门老爷、权贵之亲,那些富少、阔太,包括她的丈夫。她目中无人,容色庄严肃穆,醉醺醺地独自向外走去。好像那一刻,陆家宅子里的每个人都与她为了敌。
陆庆归看她走路摇摇晃晃,一直跟在她后头,生怕她头晕跌倒。
“庆归!”
张傅初叫住了他。
“你送她回去。”
陆庆归点点头,随即走上前搀她,她却用力一推,将他推开几尺远。
张傅初不再说话,也不上前去管,就端端坐在位置上默默看着她走。其余的人见状,不敢多问,只装做看不见。
她不胜酒力,醉的其实已然十分厉害。扶着墙撑着柱,走两步斜一步,头昏沉沉的,好似天光照进了脑袋里,地转风旋。她猛地倚靠在月洞门旁,抬起头来看白茫茫的苍天,烈日骄阳,没有一片多余的云。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那样不矜贵的事,她可干不得。
小梅在外头老远看见她,立刻着急慌忙跑过去。她只允小梅搀扶。陆庆归傻愣着站在她后头。
“太太这是怎么了?醉成这样?先生呢?”小梅问他。
陆庆归一五一十地答:“喝多了,醉得厉害。宴会没结束,先生还在里头。”
却也没答出什么。
“先生让我送太太回去。”
小梅嗯了声,就将太太扶进了陆庆归的车里。
一路上他都想问问题,但那些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只能乖乖地看张太太在后面耍酒疯。
“你放我下来!你凭什么把我送出来!你们陆家,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你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去!”
陆庆归说:“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不是我让你出来的……”
“放我下去!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开车!你跟他们,她们,都是一伙的!”
“太太,我……”
陆庆归不知道怎么安抚她,小梅也是一句话不说,只顾拉拽着她防止她真的打到陆庆归。
到了张公馆,小梅将她搀下车,瞬时间公馆内一股脑跑出来许多丫头,张太太却全都不要她们碰。最后仍是小梅扶着进去。
陆庆归刚想随她们一起进门,张太太就发了怒:“你不许进来!”
“好好好,我不进来,我不进来就是了。”
陆庆归后退一步,退到大门以外,眼巴巴瞧她们一群人走进去,小梅很是吃力地扶着她,她却干脆整个人都靠在小梅身上,两个人歪歪扭扭的,其余丫头围成一圈,急地张开双手,就等她俩一并倒下时麻溜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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