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的术法已经准备充分,便将那虫二宝鉴一收,那前所未有的场面顿时出现了——大书一抖,无数的墨气流沙一样落下,像是飘荡在水中的墨,而后流出来的却是那些构成诗句的字词。
近百字便盘旋在他身前,却被他双掌揉碎,而后意境全出。
浩然者,天地之正气也。
浩然山,夕色正美,黑潭的水在这样的夕色之中褪去了煞气,有一种清明的苍冷。
亭台连水,水连空,水天一色。亭台之上,有人将那绣帘卷起,于是曼妙景致悉入眼中。窗上青红油漆,颜色尚新。
唐时仿若置身其景,也将其景化作了众人身周的真实。
他手诀一点,便有绣帘卷,落日斜,亭台临水,漆色鲜亮,种种意象从他的手指指诀之中飞出,而后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唐时的眼神变得淡漠起来,便与这天地正气无限靠近。
他道:“行不正,不谓正;身不直,不谓正;心不诚,不谓正。你正气宗,行不正、身不直、心不诚,不谓正!”
“你道我非正,你便是正了吗?”赫连松等人忽然觉得自己体内的灵力也为之迟滞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唐时方才那讲正气的一系列言语造成的。
唐时是个什么人?歪理邪说的专家!
他此人是邪气,又哪里有什么正气?
可是此刻,他便是正——
“我说杀你便杀你,决不食言,此乃行之正!”
话音落地,唐时一掌拍出,于是江流翻转,平湖倒泄,无边幻境伴随着唐时这一掌而压向赫连松!
“大丈夫顶天立地,即便老子玩儿的是阴谋诡计,也是光明正大地告诉你了,这是阳谋——此乃身之直!”
身形瞬移,唐时身下的那巨大的潭面,此刻便化作了他意境之中那巨大的湖泊。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
清朗奇骏的浩然山,便倒映在这水中,脱去了它原本被这正气宗所占的晦气,似乎在唐时这术法之中重获新生,于是山清水秀,一瞬间除去污浊,风起浪逐,似乎也能瞧见这水面上一叶孤舟,老翁白发——
何人于镜湖垂钓,却是山风吹解。
唐时横起一腿,便扫出去,击碎江南烟雨重重。
那是词人清醒之中带着迷幻的梦境,是江南烟雨,是天水朦胧,是那隐隐约约没入了天际的孤鸿之影,模糊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众人仿佛能够听到那镜面破碎的声音,清脆响亮地碎落一地,于是所有的画面在眼前流转,剩下的乃是这湖面上烟波浩渺……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化用的这一句,也算精妙。
唐时唇边挂笑,眼神却冷,便一脚踹在了邱峰身上!
此刻,他身形回转,在这他营造出来的意境之中,他便是主宰者。
他是念诗人,他是作诗人,他捕捉那诗词的魂灵,于是挟之以宰割天下!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
人籁者,器乐之声;天籁者,风也。
于是后面的一切,豁然贯通——风?何风?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正气歌》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又曰:“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正气,非小人之气,亦非他正气宗之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他唐时修的不是正气,却不妨碍他领悟正气!
他是天生的偷师者,正气宗修习《浩然正气心法》,却半点无正气,其污秽肮脏,比之邪魔又有何输?他唐时不正,那是他天生小人,从不修正道,便本身是正道。
这正气宗,修的是正道,行的是邪事!
如此,正气全无,早该衰败——今日便由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此等人开开眼。
“尔等以浩然正气剑制我,今日便还尔等浩然正气!”
唐时声音清明之中带着狂气,像那酒后书生,醉意疏狂,一舔嘴唇,却有无尽邪气漫散开来。
你道何是正,何是邪?唐时不知道。
他便是正,他便是邪,他不是正,他不是邪,他是唐时——
正如是非当年说,是者非,非者是,是非者非,非是者是……
这本就是这天下间难解的谜题与无尽的循环,当年的是非不能答,今日的唐时也不能答。他答的是这天地浩然,正气沧桑!
“剑来——”
右臂一展,环绕在他身周那些墨气更加浓重,无数的书法字绕行其中,顺着他的右臂旋转到他的小臂周围。在他那轻声断喝之后,天地之间忽然只余下了那长剑吟风的声音,雪亮的剑光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只在他那声音落地之后,便见一柄雪色的长剑已经被他轻轻握在了手中。
吹雪剑!
远处尹吹雪的目光忽然之间凝注了,他眼底迸发出无尽的杀机,可是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的恍惚——再见已经是三千六百余年,它却在别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