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走上前来了,在大厅人潮拥挤中,我看着他走过来的身影,看着他眼睛里淌下的泪。
他抓住了我的手。
我感觉我的手瞬间没了知觉。就像是被凌空截断一样,血液汩汩奔走,但它却再也不复往前。
我愣住了,低头看被牵住的手。
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冰霜盖满了我的手,叔叔十指用力,却像是在抓着一团冰。
粟栖低着头,他好像对自己做的事不可置信一样,头颤抖的幅度像是要将头从脖子上震下来似的。
我因为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而忘记去说些什么。
我明明该在第一时间去安慰叔叔的。他看上去在异世界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他比我更需要得到帮助,而我当时却在他|妈|的在在乎着我的手。
粟栖在异世界过得并不愉快,我现在能肯定下来。他自醒来后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并且伴有抑郁性人格。在同粟栖分开的几天里,我很努力地想去帮助他。
我查阅书籍,询问老师,请教治疗经验。
我做了那么多,计划了十七种不同的诊疗情况,准备好了许多句台词。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在事情发生时我却只能干站着发愣。
我应该走上前去,环抱住叔叔的肩,告诉他没关系,安抚平稳他的情绪,将口袋里的药交给他让他吃下去。在情况稳定后再循序渐进地询问他异世界的情况。
那时候叔叔的病已经得到控制了,他不应该穿着病号服,而是坐在有微风、鲜花和鸟鸣的窗前。我愿意花一生的时间去听他说他异世界的故事。无论悲欢喜别,他哭也好怒也罢,我应该都在他身边,告诉他你别怕,我在。
就像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希望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着你醒来。
叔叔忽然尖叫了出来。
他应该是在尖叫,我无法准确判断。因为他只是拼命地将嘴撕至最大,喉咙里的声带剧烈颤动。
然而我听不到一丝声音。
覆盖在我手上的冰霜忽地就碎掉了。它们掉在地上却并没有消失,它们像是拥有了生命似的,扭曲着自己冰的身形,用着某种人或者杂种动物的诡异姿态飞快地在地面上四处攀爬。
病房里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就全被冰给罩住了。
我被这场面吓着了,回头想叫粟栖停下。
但我看到他在哭。
粟栖的背深深地低着,头几乎像是要扣到地上。但他的眼泪在垂下的头发间一串串掉下来,泪水上像是着了火,砸到地板的冰块上烧出一个个坑。
他说:“对不起,稼宣。”
他没有看我,他不是在对我说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粟栖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颜色更深,像是两颗浸在黑暗中的红宝石。悲伤从里面透出来,凝成了黑暗的绝望。
我想上前拥抱他。
粟栖把我推开了。他没有看我,而是直视前方:“我会伤到他的。”
“不会的,你看,我没事。”
我在他面前挥舞着双手,力图证明什么。
他没有理我,自语着一串我听不懂的字符。然后痛苦地朝我笑了笑。一阵风从急诊大厅的四周刮起,将粟栖推了出去。
大厅里的冰块应声而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春天的鸣叫,它欢唱着叫来了微风、鲜花与鸟鸣。
那声音本该令人快乐,连原本缄默不言的精灵都开始重新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