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朝泗巷观想的过程里,确实有感受到气海的颤动,在于天地间的气运相互辉映着,但就是那一张薄薄的纸,却始终没有办法捅破,他在朝泗巷里待了半日时间,想着曾经在千海境的大门外感悟,便效果显著,按理来说,真正入得千海境里面,半日观想的时间,不应该迈不出那半步。
他缓缓睁开眼睛,最终还是决定到琅琊城里走走。
“距离四境巅峰只剩半步之遥,有天地气运加身,应该很容易突破,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莫非是气海里那道禁制的缘故?”
李梦舟走出朝泗巷,深深皱着眉头,没有龙老那股气息的克制,气海禁制对他的影响貌似超出了想象,他的资质虽然被压制,但因已经解开一重封禁的缘故,他所能展现的天赋也要高过普通的修行者很多,但事实上却与他所想的有些出入,这让他的心情也突然变得差了起来。
如果连在千海境里都不能破境,那他便只能等死了。
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不曾想过的是,千海境的时限仅有九十二日,如果半日便能破境,那九十二日里又该强大到何等地步?
本身在四境开始,修行速度就会变得缓慢,耐心和悟性就显得尤为重要,有人一朝可悟,有人一辈子才能悟到,顿悟是可遇不可求的,千海境里充盈着天地气运,能够让修士顿悟的几率变高,不代表可以随随便便顿悟,何况是在他很急切的情绪下,那种几率反而变低了。
在修为尚且很弱的时候,接触到天地气运,便相当于徒步行走的人,忽然碰见了千里马,自然可以加速前进,轻易跨过很多障碍,但境界越高,再想突破便越难,此事本就急不得。
虽然琅琊城里看不到半个人影,但慢慢散步的过程里,万籁俱寂的氛围,也让得李梦舟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他不是白痴,只是急于破境而忽略了其他问题,等到冷静下来,他的脑海也很快变得清明。
“破境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就算是借助千海境里的气运,也不可能一日千里,曾经的急切或许不是问题,从一开始看不见气海,但不意味着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格,接触天地气运便相当于打开了枷锁。但现在的急切便会存在很大的问题,只要心境足够稳,终能破境。”
他随便逛了一下,没有走遍整座琅琊城,就重新回到了朝泗巷,想着一同进入千海境的修行者或许会出现在世间任何地方,但整座琅琊城貌似只有他独自一人,心里感觉也颇有些怪异。
但在他下意识推开小院的门时,忽然愣在了那里。
眼前呈现出的院子,并非琅琊城那条朝泗巷里小院的场景。
而是在记忆里很熟悉的树宁镇那条朝泗巷里的小院。
他来到琅琊城已有两年光景,但真正待在朝泗巷里的时间却不是很长,而树宁镇的那条朝泗巷却是他整整待了三年的地方。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很破旧的小院落,周围皆是很矮的土墙,已经跨过去的一只脚缓缓退出来,他转身望着巷子,场景的确并非琅琊城里那条朝泗巷,斜对面也没有冯大娘的面馆,而是土墙。
树宁镇里的朝泗巷除了住户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环境很是糟糕。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他重新步入小院,把身后背着的惊蛰刀握在手里,径直走向堂屋,堂屋前只有一张很破的门帘,里面是很简单的一张有缺口的木桌子,两张小凳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一个是他曾经住的,一个是龙老住的。
他站在龙老的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着的,貌似龙老睡觉时,总是喜欢虚掩着门,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无意间透过门缝,看到龙老的身影和听到他呢喃的声音。
现在想来,这似乎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他趴在门缝处,朝着里面望去。
隐隐约约看到靠着墙壁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有细微的呼噜声传出,那同样是很熟悉的声音。
李梦舟仿佛回到了那暴雨侵袭的夜晚,一切都仿若隔日。
他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终究是静悄悄地走出了小院。
他察觉到了很大的问题。
千海境是气运圣地,为何会呈现出这样的画面?
他想不太明白。
走在树宁镇里,因为是深夜,树宁镇里看不到人影,但李梦舟十分确定,这里是有人的,并非像琅琊城那般只是一座空城。
他按照记忆里的画面,来到了一家铁匠铺前,很简易的屋子,能够在外面很清楚看到里面,除了烧铁用的火炉和一些必要的工具外,便再也没有其他闲杂的东西,看起来很乱,但其实也很整洁。
他没有犹豫,上前敲了敲门。
等待了片刻,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依稀可见提着油灯的身影走出来,对方揉着眼睛,嚷嚷着,“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要打什么东西明日再来啊!”
虽是这般说着,但他还是打开了门,看着站在外面的李梦舟,微微挑着眉毛,他提着油灯,围着李梦舟转了一圈,有很浓的酒气传来,让李梦舟轻轻皱眉,却听对方忽然啧啧称奇的说道:“可以啊,你从哪弄来的这身好衣裳?乍一看,还真有点富家少爷的感觉呢。”
树宁镇唯一的铁匠崔债,身上穿着破旧麻衣,显得油腻腻地泛着光泽,他不时在李梦舟身上摸索着。
而李梦舟身上穿着的是离宫剑院定制的衣裳,材质自然是属于上乘的,那是崔债只在有外商经过时,才能远远看一眼的,曾经的树宁镇很乱,就算有外商也不可能在此处落脚,且有马匪出没,也只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走这条路,所以轻易也瞧不见外商。
李梦舟拍开崔债在他身上摸索的手,很认真地盯着他,站在面前的仿佛就是活生生的人,但他心里很清楚,这里是千海境的世界,崔债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可他又恍惚觉得,一切都相当真实。
他仍在思考着自己为何会突然从琅琊城的朝泗巷出现在树宁镇的朝泗巷,而且记忆里的人也都生活在这里,阵术里会有幻象,但千海境里又是什么?那应该不只是幻象那么简单。
崔债此时有些奇怪的看着李梦舟,揉了揉被拍开的手掌,不悦的说道:“你怎么回事啊,从外面回来,变娇气了不成,摸你一下怎么了,竟然打我。”
李梦舟蹙着眉头,说道:“什么从外面回来?”
崔债睁大眼睛,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梦舟的额头,说道:“你两年前不是去都城了嘛,今日才刚回来的,我们还一起喝酒来着......不对啊,你今日喝得酩酊大醉,是我费老大劲把你送回朝泗巷的,怎么这么快就跟没事人似的,不愧是去过都城的人,酒量见涨啊,你小子是不是蒙我来着,根本就没有喝醉?还换了身这么好看的衣裳,特意来向我显摆啊?”
说到这里,崔债似是想起什么,连忙一把拉过李梦舟,小声说道:“你今日回来,就直接来找我喝酒了,都没来得及去见盼儿那丫头,她已经知道你回来了,因为你没有第一时间去见她,正生气呢,但听说你喝多了,说要回去给你熬醒酒汤,你怎么又跑我这来了?没见到她?”
李梦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看着面前仍在喋喋不休的崔债,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已经没在听崔债说什么,他当然不可能记得自己何时有回到树宁镇,甚至还跟崔债一起喝酒,但看着眼前无比真实的崔债,他想着,或许自己真的因千海境而回到了树宁镇呢?
......
李梦舟回到朝泗巷便看到小院门前站着的身材瘦弱的姑娘,她穿着麻裙,虽然不破,但也很难看出新旧,所谓树宁镇里的小富婆也是相对而言,那只是一种戏称,王大娘开店确实攒下了些银子,可在树宁镇这种地方,显然也弄不到什么好看的裙子来穿。
王盼儿的小脸有些黑,手也很粗糙,此时双手捧着一碗汤,正在门前探头探脑。
李梦舟默默地站在她的后面。
很清楚听见她的呢喃声,“敲门没人应,是不是睡死了啊?”
“刚刚回来就跑去和崔大哥喝酒,我干嘛还要给你送醒酒汤,显得我像没人要一样,最好是醉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