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呷了口热茶,继续问:“当时太太是不是身怀有孕?”
“这……大小姐,奴婢真的什么都不能说!”小青还在摇头。
徐成欢点点头:“罢了,我不勉强你,不说就不说吧。”
小青战战兢兢地走开了,徐成欢又冲身边的迎春招招手。
“你去悄悄地打听一下,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迎春,也就是从前的小红,进白家才有三年多,对以前的事情也不清楚,不过小姐有命,她还是二话不说答应了,她如今可是小姐的人呢,自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迎春出了院子,往自己从前当差的厨房转了一圈。
厨下两个中年的仆妇正在忙活做早饭,见她来了都惊喜地打招呼:“小红来了……对了,听说你如今改名儿叫迎春了?真是恭喜姑娘了!”
做了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在下人中间,是能被尊称一声“姑娘”的。
迎春圆圆的脸上带了甜甜的笑,应声走了过去,跟她们闲话起来。
徐成欢一杯茶喝完,迎春就回来了。
她点点头,这丫鬟办事倒不慢。
“据说十年前,太太还怀过一胎,但是在偏院摔倒了,没保住,从那以后,于子嗣上,也就完全没了指望。”
迎春附在主人耳边,轻轻地说道。
徐成欢只觉得心头蓦然一痛,一种不属于她的感觉油然而生。
子嗣啊,这个世道,女子活在世间最重要的依仗。
脑子里像是有无数碎片闪过,小女孩的尖叫声,妇人的痛苦的呻吟,纷至沓来。
徐成欢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伏在榻上捂着心口喘不过气来。
慌乱,愧疚,不知所措……
这是当年的白欢娘混乱的记忆里存留的东西吧?
第三十一章 子嗣
“大小姐!”
迎春吓傻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居然惹得大小姐连杯子都撂了!
一边正在擦桌子的小青闻声一把推开迎春,扶起了徐成欢。
她都要气死了,迎春这死丫头跟大小姐说什么了?
“大小姐,您哪儿不舒服?”小青焦急地问着,回头喊迎春:“快去找太太请大夫啊,还愣着做什么!”
话音未落,白太太已经掀起门帘疾走几步冲了过来,一把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欢娘,欢娘,你这是怎么了?”
跟在白太太身后的小英赶忙又转身出去,忙忙地找管家请大夫去了。
徐成欢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白太太的手一伸过来,她就像是铁块遇着了磁石一样,不由自主地就紧紧贴了上去。
“娘亲!”
似乎不是她唤出口的,却又分明是她的声音,含着深切的依恋和悲哀,带着她的身体偎进娘亲温暖的怀抱,死死地抱住,再也不肯割离开来。
白太太先是一惊,随后滚滚热泪沿着脸颊落在女儿乌黑的发顶。
“欢娘……”
女儿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地跟她亲近过,以前是疯傻不懂得,如今是好了起来,却总让她觉得淡淡的疏离,毫无亲昵之感。
她每每看着女儿,总觉得心头发慌,似乎这个女儿并不属于她。
可是这一刻,怀里软软的感觉是千真万确的,这是她的女儿,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徐成欢手指动了动,发觉自己抗拒不了这发自内心的动作,不由得轻叹一声放弃了挣扎。
白欢娘,是你吗?你混沌的十六年里,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是吗?
脑海里的感觉十分混乱,徐成欢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把这句躯体让给它真正的主人。鼻端萦绕着妇人怀里淡淡的馨香,温情顿起,她如今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徐成欢生于侯门武将家,从懂事起就知道子嗣于一个女人,尤其是武将家的女人,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道,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寒门小户,无不以多子多福为信条,嫁为人妇的女子,在夫家最大的功劳就是不停的生儿子,一个是远远不够的,两个也算少的,只有七子八女那样的才会被世人认为是福禄昌盛。
犹记得她小时候曾经跟着哥哥偷偷去戏园子看过一出叫做《满床笏》的戏,讲的是唐时汾阳王郭子仪的七子八婿来拜寿,皆为高官,笏板放满象牙床的故事,那样热闹的场面人人欣羡,可是她那个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要生十五个孩子呀,郭子仪的老婆要生多少年才能生够啊?
她幼稚地问哥哥,哥哥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总归,不会是一个女人生的吧。
她回到家,看见母亲正院外跟在父亲身后摇摇摆摆的几个姨娘,恍然大悟,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是啊,母亲威北候夫人,出身忠义伯府,是嫡出的长女,性格刚烈,又与父亲威北候情投意合,夫妻情笃,即使是这样,也不得不为了子嗣这件天大的事,在大哥徐成霖出生以后多年无孕的情况下给三代单传的父亲纳了几个姨娘。
听说当时母亲是不愿的,但是连当时的太后,先帝的生母都下旨过问,母亲不得不服软。据说从前的母亲爱说爱笑,自那以后却沉稳了很多。
这些年母亲的郁郁寡欢,她也看着眼中,分明于心。
她微微动了动,抬头看去,只见头顶妇人白皙的下颌,和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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