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2)

而坐在不远处高台上的沈策。

在江畔的凛凛寒风里,他和面前的叛军首领皆是上半身光裸,长袍丢在地下。沈昭昭知道,这是沈策的习惯,他每每在军营和同袍庆功,都是如此。今日如此并非庆祝,但今日面前这位叛军头领是他十几年的挚友、兄弟、部下,他横跨鼻梁的这一刀就是拜对方所赐。

如此相对,是在送行。

他左手持一酒壶,为叛军首领倒下了一杯送行酒。

高台下,是一排领兵的将领,或年轻,或年迈,都在安静地看着。

那头领接过酒杯,几次想求饶,还是硬生生吞了下去,最后将心一横,仰头,把酒倒入喉中。一道寒光过喉,不光是血,还有没吞下去的酒都从喉咙里,和着血喷溅而出。

沈昭昭站在台下,衣裙和鞋上都被风带的,尽是点点猩红。她胸口微微起伏着,看到哥哥手握长剑,缓缓归鞘,将那一柄剑高举在前。

这军营,这江水两岸的土地,全是他亲手打下来的。光是这个念头,就让她心潮翻涌,难以自已。

不止是她,众将士也为此振奋,山呼响应。

沙场男人们的喊声,震得脚下土地都在颤动,她在人群中,看着他把剑扔给身后人,跳下高台,走到自己的面前。他的脸上还有叛军的血,赤|裸的胸膛上也有,瞳孔里映着的是日光和她,杀气未尽。他眯起眼:“这是哪家姑娘?闯到阎王殿了?”

众人大笑。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便是郡王无尽宠爱的胞妹。

“我来寻……”她在众目睽睽下,带着笑,故意轻声唤他,“柴桑沈郎。”

风刮走了她的话。

除了他,没人听得清,因为大家还在笑。

身旁人递来白巾,刚用冰水浸过,用来擦身上的血。他没接,用手背挡开,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又仿佛是她心魔丛生,错看了。

☆、楔子 今于佛前,自说誓言(2)

那夜,她经历了一次营啸。

肃杀之地,一声声凄厉的啸音,惊醒了她。带来的都是近身侍卫,帐篷里没人,置身暗夜,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夜惊。”肩上有柔软的皮毛覆住。

大战在即,夜惊难免,总有新兵经不住生死重压,噩梦喊叫。过去每逢营啸,他都亲自处理,前往兵士们的帐篷,震慑住他们,谨防有人借此私泄恩怨。今夜他在这里,他知道她对夜,对黑暗有无边的惧意。

她在找方向,找他在的方位,凭着自己的想象,想和他面对着面:“哥?”

帐内寂静了。

他的热息在正前方,落到她的人中和唇上。

耳膜被营外的脚步声、呵斥声冲撞着,她的错觉越来越多,像能听到风吹着火把上艳红的火苗,无数营地的火把在狂风下齐齐作响,统统淹没了她。

他为什么没离开,还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敢妄动。

只怕一动,便是万劫不复。

“姨母说,你又推拒了赐婚?”她不舍远离,仍装不觉,感受他的气息。

“怎么?想要个嫂嫂了?”他终于出声。

“是你娶,为何是我想要?”

“娶,也要在临海郡陪你。”

她的心像被刺了下。

“我一人在宅子里住惯了,怕被管束,还是跟你在军营好。”她终于离开他的脸前,去看身边的小小黑影,好似是个凳子。

“不看着你嫁出去,我也不会有什么女人。”他最后说。

后来外头有将军来唤,他命军医进来守着她,军营里,也仅有军医方便出入这个帐篷。后半夜,哥哥没再回来。

沈昭昭知他不日就要渡江大战,军事繁重,也不打招呼,留了一封书信,交代自己要去洛迦山为他祈福后,带人离开。

马队途经柴桑的沈宅旧址,她稍作休息,被人拦下,那人用荷叶捧着一块鲜嫩的豆腐,在马前对她笑着举了举,她认出来是幼时常见的豆腐摊的老板。翻身下马,刚要从身上摸钱币,一双藏青色的靴子出现:“何时需你做这些了?”

那街边立着的人,青衣玉带,眼似点墨,笑里自带三分杀气。

侍卫们的眼中尽是慌张,要行礼,被他以目光阻止。

他摘了她用以遮面的白纱,为她将耳饰发簪都取了,又把她身上的雪貂换作素色披风,由奢转素,又嘱咐侍卫佯作无事发生,原路回临海郡。

而他同她一人一骑,自西至东,去了洛迦山。

洛迦仙山,孤伫海中,彼有菩萨,名观自在。

那是观音大士的修行之地,在临海郡以东,是他常为自己请香的圣地,她时常听说,尚无缘一见。

可惜天不逢时,路途中接连几日都在下雨。

船渡海时,巨浪滔天,风卷云涌。船夫怕船翻,不得不中途折返,将他们送了回来。他们就和寻常香客一般,躲在岸边的草棚下避雨。

一同渡岸,又一同被送回来的是一对求子的年轻夫妇,还有一对婆孙,她见那小孙女穿的单薄,在婆婆的怀里瑟瑟发抖,将哥哥给自己的袍披赠给了那小娃娃。

那婆婆连连致谢,问他二人是否也要求子。

哥哥恍若未闻,而她心慌,不晓得他是否听到。两个穿着雨蓑的和尚走入,为他们解了围,为首的一位老和尚见到沈策,当即合掌:“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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