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红红的,低声地在说:“有什么嘛,你是我师哥,我亲你一下不可以啊?又不是亲的你其它地方。”
“这是中国,而且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说,随即将车开动。
“你终于承认我不是小孩子了。”她低声地笑,随即又道:“冯笑,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想去那地方的,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最近几天来每天晚上我都在做噩梦,总是梦见爸爸妈妈,梦见他们拿着刀朝对方身上砍。冯笑,我好害怕。”
我心里顿时柔软下来,同时也有了一种伤痛的感觉,“阿珠,事情都过去了。我知道你的感受,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慢慢忘记那些事情。”
“可是,我忘得了吗?他们是我的父母啊。以前我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感受,以前我什么都不在乎,甚至经常和他们吵架,总觉得他们唠叨,把我管得太严了。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没有了他们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情。妈妈……呜呜!我以前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呜呜!”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然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顿时明白了:其实她的内心一直是悲伤的,只不过被她压抑住了。现在,她内心所有的悲伤情绪顿时被我撩拨了出来,所有才会像这样猛然地爆发出来。
我没有去劝慰她,我想:也许她像这样把悲痛发泄出来后还要好些。
不过她的哭声让我也感到心酸,她的哭声不但悲切,而且还夹杂着呼喊,“妈妈……妈妈……呜呜……妈妈……”
我有些受不了了,将车停靠在马路边上,止不住的泪水也开始往下流。我发泄自己的心真的很柔软,竟然经受不住一个女人的哭声。
终于地,她的哭声也在慢慢变小,我也可以忍受住自己的泪水了。还有,童瑶打来了电话,“我已经到了,你们呢?”
我这才缓缓将车继续朝前面开去,“马上就到。堵车。”
“别骗我了,这时候堵什么车啊?肯定是阿珠刚才哭了,她感染了你是吧?我都听见了,你的声音还在哽咽呢。没事,我等你。”她叹息着说。
我是医生,但是当我把车刚刚开进火葬场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这里阴森的气息。进入火葬场道路的两旁都是商铺,商铺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花圈,还有其它一些用于丧葬的物品。这地方的商铺和其它地方的不一样,商铺通常都是热闹的,嘈杂的,但是这地方却冷冷清清、一片萧瑟。看着这一切,我不禁在心里叹息:命运无常,人生苦短,生命犹如凋零的秋叶般短暂,谁都不知道死亡是在这一站,还是下一站。死亡无关出生、无关财富、无关地位。任何人都会在无法预知的时间与死亡正面相撞。因此我觉得像现在这样偶尔思索一下死亡倒是很有必要,因为对死亡的思考会让那些无法逾越的苦痛变得渺小,因为知道有一个终极结尾在等待自己,只有这样才会对生命、亲情、爱情、友爱、真诚等热爱得坚定,才会有质量的获得生命的完美……
在停车场将车停下,随即给童瑶打电话,她告诉了我地方,于是我招呼阿珠下车。阿珠坐在那里,满眼的恐惧,“冯笑,我害怕。”
我笑道:“你还是学医的呢,害怕什么啊?”
“这地方不一样。”她说。
“没事,大白天的,这里面的人很多的。你看,这么多人在进出,只不过大家不大说话罢了。”我说,随即下车。她也下来了,关上车门后即刻跑到了我身旁来,随即将我的胳膊挽住,“冯笑,这样我就不怕了。”
我笑了笑,“也罢,只要你不害怕就行。阿珠,其实我倒是觉得这地方很值得我们来看看的,死亡也不并可怕,和睡觉完全一样,都是意识的失去。我们都是学医的,平日里看到的那些患了癌症的病人,他们承受着那种能把人活活痛死的剧烈疼痛,所以,我们的一切苦难和烦恼,归根到底都是肉身带来的。这地方其实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来的终结之地,没有什么害怕的。有时候我就想:人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啊?我觉得为的就是临死前那一刻的状态,如果有爱你的和你爱的人在旁边陪着你,这样的话这一生就算完美了。所以阿珠,今天你应该来的,来看看你父母最后一眼,同时把他们曾经对你的那些爱深深地留存在自己的心里。你说是这样的吗?”
“冯笑,你说得真好。”她低声地说。
忽然听到童瑶在叫我,我朝她的声音看去,只见她在一个房门口处正朝我们招手。阿珠的手即刻从我的臂弯里面抽了出去。我心里大慰:这丫头好像忽然懂事了。
童瑶带着我们进入到了那个房门里面,我顿时看见两个冰冷的棺材里面分别装着阿珠父母的尸体。很明显,他们的遗体被人化过了装,所以才显得栩栩如同他们生前的样子,就好像两个分床并排睡着的两个人。看着冰凉的尸体,冰冷的棺材,我不禁感慨万千:死亡,其实就是自然凋零的销声匿迹,也是温柔淡定的熄灭与终结、还是回首人间微微一笑的凌空告别啊。现在想想,人生大都不及百年,你争我夺,有何意义?到头来只一个盒子把自己装下。所以,生如夏花,死若枯叶,一切权欲、物欲、色欲、情欲,什么都是浮云……
阿珠开始的时候只是怔怔地在看着他们,随后就猛然地爆发出了嘶声力竭的大哭声,她在朝两具尸体扑去,童瑶即刻去抱住了她。阿珠在童瑶的怀里挣扎,童瑶大声地对我说道:“冯笑,我抱不住她了,你快来……”
本来我也沉浸在悲痛之中,顿时清醒了过来,急忙过去将阿珠死死地抱住,嘴唇在她耳边说道:“阿珠,别这样,别这样啊……”
我觉得好累。
当处理完了火葬场的一切事情后我跟对身心俱疲,阿珠早已经瘫软,还是我和童瑶把她抬到了车上的。导师和唐老师的骨灰盒存放在了火葬场里面。童瑶告诉我说公墓那边已经联系好了,让我们抽时间去看了具体位置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