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张宣纸,细看上面的字迹。是行书。
薇珑惯用行书,可上次写给太夫人的帖子,用的是簪花小楷。
字体会随着人的年龄、阅历发生细微的变化。前一世,薇珑的行书逐渐炉火纯青,如行云流水。只是身体每况愈下,腕力虚浮。
此时他眼前的字迹,有着最佳的手法,没有笔力不足的缺点。
薇珑进门后,解下斗篷,斟了一杯茶,送到他手边。
唐修衡放下纸张,侧头看着她。
薇珑对上他的视线,“昨日你说过的话,我——都明白。”
“那多好。”他语气里并无喜悦。
薇珑抿了抿唇,慢慢地道:“你初次登门,我试图称病不见,是因为我要等家父回京。在他回来之前,我不敢见侯爷。”
唐修衡问:“为何?”
“我知道家父在外可能遇到凶险。他若有不测,黎郡主便只是一个头衔,会受人挟持,再无宁日。”薇珑轻声道,“昨日之前,我没料到的是,侯爷也知道。”
“没料到,所以我只是一个不速之客,一个不相干的人。”唐修衡牵了牵唇,笑意寂寥,“如果我不曾前来,此生是不是就要陌路殊途?”
薇珑低下头,手落在书桌上,无意识的摩挲,如实道:“很可能。”
“……也对。”唐修衡缓缓踱开去几步,又转回到她面前,负手而立,“携手同行的话,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担保你过得顺遂。最难的日子,你只有你自己。那样的日子都能独自度过,为何还需要别人陪伴?”
薇珑的手扣住桌案边缘,缓缓地摇头,“不是。不是那样……”
她想到了他喝完第一口茶之后,转头望着门口,情绪骤变,想到了昨日他欲言又止的凝眸,更想到了前世种种。
这些日子,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挣扎?
如果换一个有勇气的人,今生第一件事应该是去找他,哪怕只远远地看一眼,随即等待初遇结缘。
她没有,她选择了躲避。
“我只是害怕。”薇珑用力咬了咬唇,抬眼看着他,语声有些沙哑了,“亲人离散,身败名裂,伤病缠身,娶了一个……只要有一点点让你重蹈覆辙的可能,我都害怕。这些你该明白。”
“我明白。”唐修衡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现在你要告诉我,日后是携手、陌路,还是等待?”
“怎么会这么问?”薇珑不明白,“你说起的,没说起的,我都记得。”
唐修衡语声黯哑、语速分外缓慢:“因为,我不记得好生照顾过你。
“你至亲离世的时候,我不能宽慰;你孤单、烦躁的时候,我不能陪伴;你生病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甚至不知情;你要离开的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明知道这些,还是想见你,想与你携手——我自登门之初就是这企图。
“可我也记得,你要我离你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