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听着,走了过来,拽了拽他的衣袖,“你今日休沐,哪里就有这般着急。你们莫要被他吓着了,他这个人,就是性子急,为了春汛的事情,睡不好觉,嘴上都起了燎泡了。”
“这么些天,家中人见了他,那都跟猫儿见了老鼠似的。枉费你们师父以前,还给了他一个稳重的评语。”
姜夫人说着,对着姜大人笑了笑。
姜大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坐了回去。姜夫人又吩咐下人上了茶水果子,待大家都落了座,方才轻声说道,“现在你说罢。”
姜大人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是艳阳天,松了一口气,强压着自己平和了起来。
“今日请师弟前来,有两件事;这头一件,师父的信,你应该看过了。我家二女儿,名叫姜芸,性子不肖我,肖她母亲,是个温和的。女工女红,诸子百家,我都教过她了。”
“我共有三子二女,都是嫡出的。芸儿是年纪最小的,我舍不得,想要多留几年。这一留今年已经是十八了。师父来信提及小师弟你,说你性子稳重,目光长远,又有状元之才。”
“虽然若是咱们以师兄弟相称,芸儿同你差了辈分。但你们年龄相当,我瞧着是一桩良配。我既然领了工部,那便是个务实的性子,昨日你打马游街,芸儿在盛景楼相了你。”
“没有道理,就让你盲婚。她最近在读史记,其中有不明之事,夫人你领着池瑛,去给芸儿解答一二。”
姜大人说话语速不快,但却几乎没有什么废话。
他说着,又补充道:“亲事的事情,虽然也急,但是没有那么急,你若是觉得不合适,不成也罢,你还是我小师弟。可千万别碍于情面,勉强娶了,到时候毁了我闺女一辈子,我可是要打到你家去的。”
“这第二件事,却是很急”,姜大人说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吼吼的走到了池时面前,“池仵作,姜某这里有一具尸体,需要你去验看一二。”
“这人乃是我的属官,名叫方春梁。方春梁擅长修水利工事,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最近京城多雨水,也就是这两日,方才放晴。那水一下子涨了起来。”
“我们在堤坝之上,住了好些时日,直到前几日,方才回来。一来是水有退意,二来方春梁的儿子方禹今年也考春闱。他这个人,样样都好,就是有个毛病,怕鬼!”
“回来才住了一宿,第二日便来寻我,说那些被洪水冲走的冤死鬼,都跟着他回来了。夜里头在他那屋子里,鬼哭狼嚎的,吓得他躲在被子里,第二日便冲来找我了。”
“我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时常如此。他太害怕了,前天夜里,便住去了百花楼。那个人……真的是……我同他说过许多次了,咱们做官的,不要去那等风月场所,他却偏说那里人多,有烟火气,睡得着些……”
“昨天早上,百花楼的人发现,他死在了屋子里,一脸惊恐,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伤痕。”
第三零九章 鬼哭狼嚎
姜大人说到这里,看了池时一眼,发现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他。
她看上去格外的白皙,因为最近瘦了些,显得眼睛更大了,清澈又明亮,带着那种只有初生牛犊方才有的亮晶晶的光。这还是个孩子。
这么一想,姜大人为自己左一句百花楼,又一句风月场所的话,感到有些羞愧起来。
总有一种要带坏小孩的感觉。
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尸体还在百花楼么?因为他有公职在身,去青楼不是什么好名声,你担心会传成马上疯,所以压下来了,想要我去查?”
“他去青楼,总不能是去念佛经的,当时夜里同他一起的姑娘呢?旁边莫名其妙的死了个人,她毫无察觉,直到早上方才发现?”
他正犹豫着,就听到池时的问话。那毫无波澜起伏的语气,倒是显得他这个矫情无比了。
姜大人又咳嗽了几声,“方春梁也是有儿女的,这事情一闹开了,便不好婚嫁了。我同京兆府的夏大人,乃是同科进士,已经悄悄上报过京兆府了。”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姜某是绝对不会让你陷入两难之地,更加不会让人抓到任何把柄的。”
“只是方春梁乃是我的老下属了,他死得蹊跷,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池时点了点头,“嗯,带我去看尸体吧。”
姜夫人见池时应了,笑道,“那池瑛便同我在这里等着,我家中的厨子,做得一手淮扬菜,等你们回来了,一道儿用饭。”
池瑛伸出手来,摸了摸池时的脑袋,“去罢,不必担心。”
池时应了声,跟着姜大人从那角门上了马车,匆匆的离去。
百花楼在京城最为繁华之地,这里转上一圈儿都是各种花楼赌坊戏园子,一到了夜里,小楼的里的灯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歌舞声,琴乐声……是那销金的温柔乡。
这会儿还是上午,花娘们昨夜忙了一宿,这会儿尚未起身。四周静悄悄的,偶有那小厮闹出了响动,都被凶悍的老鸨瞪得不敢吭声。
名贵的猫儿随意的趴着,时不时慵懒的翻个身,听到了脚步声,眯着眼睛瞅瞅,发现了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两个人类男子,又趴了下去,继续睡了起来。
百花楼在这里,属实平平无奇,叫百花也并非是因为这里的花魁娘子名震天下,属于花中王者。不过是因为这花楼的老鸨名叫百花。
她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穿着一身便服,在门口打着呵欠。见到了姜尚书来了,顿时激动的拽着他往里走,“我的好大人,我这里打开门做生意的,您何时能够将里头的那位给抬走啊!”
“门虽然锁着,旁人也不知晓,可我这心中那叫一个惴惴不安。桃红被吓得不轻,这都喝上汤药了。我这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怎么摊上了这事儿。”
她说着,余光一瞟,瞟见了站在姜尚书后头的池时,顿时眼睛一亮,“这位公子,你家中可有……”
可有什么不要紧的妹妹……这话才说了一半,老鸨便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舔着脸对着池时笑了笑,心中暗自惊叹,别人看这公子只觉得平平无奇,可她是做什么的?
她从这个面若棺材板板的少年身上,闻到了金钱的味道……若是她的哪位女儿,能够勾住这个金龟子,那……她想着,忙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发凉。
姜尚书同池时都没有什么心情同老鸨寒暄,两人径直的上了小楼,方春梁出事的屋子,就在走廊的最里侧。
门锁得紧紧的,老鸨上前开了锁,看了床榻一眼,又别过了身去,“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个小包袱,就挂在床边。发现他没了之后,我叫桃红出去了,便将这个门给锁了。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我是做买卖的,不沾这个晦气,大人还请自便。”
老鸨说着,忙不迭地走了,临行之时,还恋恋不舍的看了池时一眼。
池时没有理会她,站在门口朝着里头看去,这桃红应该不是什么当红的娘子,屋子不大,摆设也很简单。就只有一张显眼的雕花大床,旁边放着梳妆台,台面上胡乱的放着一些胭脂水粉,头面首饰。
在床榻的旁边,有一张圆桌,上头放着一套茶壶杯盏,其中有两个立着,看上去是用过的。
方春梁睡在外侧,尸体有些肿胀,看上去有些骇人,衣服草草的搭在床头,盖住了一个紫色的小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