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翻了个白眼儿,“不要仗着鼻孔大,便往里头插葱,装象。”
他们这边斗嘴得厉害,那边免死金牌已经呈上了御前,太皇太后一把接了过去,一看便红了眼睛,她摸了摸那免死金牌,又摸了摸怀中抱着的周弢的脑袋。
“是汝南王的免死金牌没有错!这上面,有一个牙印儿。老身记得很清楚,先帝赐给汝南王免死金牌时,他开玩笑拿牙咬了一口,说你说金牌就是金牌?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金的!”
“至此免死金牌上头,便有了一个牙齿印,怎么擦都擦不掉了。这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汝南王……”
她正说着,怀中的周弢突然说道,“什么是免死金牌?汝南王……祖母您不是说,弢儿现在不是耒阳郡王府的人了,是汝南王府的人了么?”
太皇太后一听,低下头去,就瞧见了那周弢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她。
她心中一软,声音都轻柔了几分,“没错,弢儿就是汝南王,这免死金牌是汝南王的免死金牌。”
周弢有些疑惑,“免死金牌是干什么用的呢?出门在外,没有路仪的时候,用来买马的金锭子么?可是我有很多金锭子,那要金牌有什么用?”
太皇太后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就连一脸古板的赵丞相,都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当然不是,免死金牌很重要。若是你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死罪,有免死金牌,便多了一条命。若是你身边重要的人,犯了死罪,你也可以拿这个救他。”
“有了免死金牌,就相当于是多了一条命。”
池时眼睛一亮,她都快把一桌子菜吃光了,周羡终于登场说话了。好家伙,这出大戏,简直像是某春节联欢晚会一般,又长又臭。
她想着,摸了摸下巴,还别说,这还真就是大梁的春晚。
周弢乃是宗室之子,平时也同周羡打过照面,并不惧怕于他,“什么人都可以救吗?现在就可以救吗?”
周羡点了点头,拿着扇子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瓜,笑眯眯地说道,“当然!这是汝南王的。”
周弢咬了咬嘴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周羡扇子上的宝石实在是太多,磕得他的脑袋很疼。
“那我可以用来救我的救命恩人吗?弢儿以前贪玩,不小心失足落进了水井里,是一位过路的英雄,拿着长剑将我挑起来的。我阿娘……”
那周弢说着,垂了垂眸,“做人要知恩图报。每年年节之前,我都会把自己今年最喜爱的宝贝,送给恩人。可是今年,我找不到他了。他的家里人说,他被官府抓起来了。”
“弢儿,不可乱说,这免死金牌,岂能乱用!等陛下叫你用的时候,你再用!”周弢的话音刚落,那李贞便着急的站了起身。
太皇太后一听,面色不悦的看了过去。
李贞心中一震,忙躬下身子,“臣妇失言。”
太皇太后倒是没有理会他,又摸了摸周弢的脑袋,“莫怕,你接着说罢!救命之恩,的确应当涌泉相报。”
周羡听着,点了点头,“没错,但是你要想好了。这个金牌,只能用一次,你若是救了你的恩人,那日后你要是犯了错,就不能再救你自己了。”
周弢摇了摇头,“弢儿乖,弢儿不会犯错的。”
周羡闻言,温柔地笑了起来,他笑得满面春风,让那周弢猛的卡了一下壳,吓了一个激灵。
“知恩图报乃是大善之事,所以,你想救谁呢?”
“我想救沈三爷爷沈铎。他救弢儿一命,弢儿还他一命,日后便不用每年都把最心爱的东西,送给他了!可以吗?”
周羡站直了身子,他生得比一般人都要高一些,先前跟孩童说话,半弯着腰,现在整个人都抻直了,瞬间有了压迫感。
他还是微笑着,声音轻柔得很,甚至带了一丝戏谑,“不可以哟!”
周弢瞬间傻眼了,他张了张小嘴,求救的看向了李贞,李贞眼睛一闪,避了开来。
从周弢说出沈铎名字开始,大殿之上,已经是一片寂静了。
“楚王殿下此言差异,先前陛下已言,君子不能言而无信。如今周弢已为汝南王,且免死金牌在侧,为何不能用?那沈铎乃是殿下带人抓的,不能因为这个,便区别对待。”
周羡转过身去,脸上的笑意渐浓,“当然是因为,有人屠了卢大人满门得来的这块免死金牌是假的呀!既然是假的,那又谈何免死呢?”
第一八四章贼人良心
大殿之中,一下子炸开了锅!
赵丞相眉头紧锁,一张老脸绷得连褶子都快给拉平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尖锐,“楚王在说什么?什么有人屠杀卢氏满门?那万知州不是已经结案,滁州卢氏灭门案乃是当地山贼所为吗?”
“还有免死金牌,这金牌上头同太皇太后所言的牙印,一一吻合,又何谈假的?”
这下子池时越发的肯定,那赵丞相同周家兄弟,绝对是在打配合了。
被周羡的话炸得嗡嗡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理清楚思路,赵丞相已经一一的将对手要说的话,率先说了出来,彻底的掌握了这场大戏的节奏。
周羡手中的黑鸟毛扇子,摇得欢快,偶尔还零落的飘出一片羽毛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卢氏灭门案,并非滁州山贼所为,而是有人指派了杀手前去。万大人句句都是谎言,那免死金牌压根儿就不没有被什么姓曹的行商买去,而是早就在卢家人手中。”
“那些人,正是冲着这块死物,谋害朝廷命官,杀死了卢大人一家二十三口。”
太皇太后亦是满脸惊骇之色,她抱着周弢的手一紧,那孩子顿时吓得哭了起来,“阿娘!阿娘!阿娘!我好疼!”
池时瞧着,眉头微蹙,这太皇太后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每日里屁事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指甲留得是又长又尖,一用力当然把人孩子给掐疼了。
太皇太后一松手,旁边的老嬷嬷,忙将周弢引到了一旁坐下,又拿了果子哄他,方才止了哭声。
她愤怒的看了一样张太后,快速的平复下来,看向了周羡,“羡儿领清白印,最是明白,这查案之事,得讲究证据。二十三条人命,并非儿戏,莫要轻言。”
周羡对着太皇太后眨了眨眼睛,“当然有证据。”
他说着,面上的笑容一收,瞬间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带卢氏遗孤卢慧。”
说话间先前引着池时过来的那个小太监杨卓,又引了卢慧过来。
卢慧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头上只戴着银簪,一看便是孝中之人,“我父亲绝对不可能是被山贼杀死的,因为他对山贼首领雅狐有救命之恩。”
“我父亲是官,那雅狐是贼,这事儿本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当时我们从京城返回滁州,路过山岗之时,被雅狐带着属下拦路截道。”
“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可那雅狐说完留下买路财,便自己个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晕死过去。父亲以前在地方为官之时,见过这种病症,知晓该如何处置,救了那雅狐一命,还给了银钱,叫人送他去看郎中。”
“雅狐虽然是个贼匪,却也感念父亲的救命之恩。在他大好之后,大约是年节之前,大半夜的,悄悄登门,送给了我阿爹一块铁片。说在滁州地界,若是遇到宵小便拿出铁片,报上他的大名。”
卢慧说着,泪流满面,她猛地一拽,将脖子上的红绳拽断了,扯出一个约莫鸡蛋大小的铁片来,上面不知道被人刻了雅狐两个字,那字十分的拙劣,像是刚刚学字的人一般。
在铁片的背后刻有几个稍小一些的字,隔得太远看不清楚,池时只能隐约估摸着,大约是写着某年某月某日,雅狐欠卢氏一条性命之类的话语。
“陛下若是不信,可问朝中滁州出身的官员,他们自是知晓,这是雅狐的江湖令。我父亲救过他之事,那镇上医馆的秦郎中,便是证人。”
周羡听着,点了点头,“我在卷宗中,并没有看到这件事,你为何没有告诉当时的滁州知州万叙?”
卢慧冷笑出声,“我告诉了万叙。当时我全家二十三口被屠,上到我八十岁的曾祖母,下到我尚在襁褓中的幼弟,整个卢氏,只有我一人存活。这个世上,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给他们报仇了。”
“是以我在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滁州知州万叙大人,我家人绝对不是雅狐所杀。可就在我说完的一个时辰之后,万知州领兵直接杀死了所有的贼人,将此案结案了!”
池时听着,若有所思起来。
卢慧对得起她这个名字,确实有几分聪慧。看她还留有那证据铁片,可见当时满门被屠,她并没有丧失理智,对周围的人,亦是十分的警惕。同那滁州知州,只说了救命之事,却没有提铁片半句。
等案子定了之后,她自觉其中有猫腻,愈发的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不允许楚王府的汪大妄重新开棺验尸,而是暗中托付了父亲的好友池平。
可惜池平本事不济,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卢慧此言一出,无疑是一记重锤,那奉上免死金牌的万钊腿一软,立马跪了下来,“陛下,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破铁片而已,那雅狐已经死无对证。卢家的小姑娘遭逢大难,对任何事情都疑神疑鬼的,可以理解。”
“但是,这里是大殿之上,陛下跟前,不能如此儿戏。她若是告知了滁州知州万叙此事,但是卷宗里头却是没有记载。那有三种可能性。”
“要不就是万叙确认之后,发现卢氏孤女撒谎,压根儿就没有这件事,出于保护,他并没有把这件事记在其中,以免有的人因为说谎落罪;要不就是,虽然有此事存在,但那贼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卢小姐出身大家,自然重信诺。可那贼人,都是什么东西?刀口舔血的,卢家露了财,他们见财忘义,并非不可能之事!难不成,我们对一件案子的走向,要全部仰仗山匪的良心吗?”
“他们若是有良心这种东西,便不会杀人满门,全都一刀斩首了!既然山贼就是凶手,那万叙更加没有必要把这一段写进卷宗里,省得污了卢大人的官声。”
“被那有心人揪到了,还要说他同匪徒有牵连,这种猜忌风言,只会寒了人心啊!”
池时听着,饶有兴味的看向了周羡。
这个万钊有两把刷子,并不是一个草包。的确如此,就算卢慧说的是真的,铁牌也是真的。可那又如何?雅狐不会杀卢家全家的推测,都是建立在山贼有情有义重承诺的基础上的。
山贼何以取信于人?
果不其然,大殿里的人又议论纷纷了起来。
周羡感受了池时的视线,对着她微微颔首,然后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原来搁这儿跪着的是万钊万大人啊,我听您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还以为你才是那滁州知州万叙呢。”
第一八五章真假金牌
万钊脸色微微一变。
不等他说话,周羡又道,“不管万叙如何想,这件事在卷宗并无记载,委实可疑。万大人刚才才说过,断案要讲究证据,这才多会儿功夫,怎么就自扇嘴巴了?”
“卢慧有铁牌为证物,有医馆郎中为证人,万大人觉得不可信;你自己个在这里上嘴巴皮碰下嘴巴皮,读了千里之外你兄弟的心,就能当做是证据了么?”
“万大人从未见过那雅狐,怎知他不是信守承诺,讲究江湖义气之辈?当然了……”
周羡顿了顿,“你的推测都是胡扯。因为真凶是谁,你知我知。对不对,万大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王今日是要指认万某为凶手?”
周羡冷笑出声,大殿上瞬间雅雀无声,这么多年来,周羡一直和和气气的,你说他是个贤王,可他除了劝解陛下莫要发脾气,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做过。
你说他什么都没有做过,这朝中发生的桩桩件件,又好似都有他的身影。
只不过他平时瞧着,委实太过孱弱温顺,竟是让人一时之间,忘记了他曾经是一个怎样的震天动地的大人物。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那卢大人的骸骨,就在宫门口,我已经叫了刑部,大理寺以及京兆府,还有我们楚王府的池仵作,一共四人验看了那骸骨。”
“他们都发现了一个同样的问题。卢大人在被人故意一刀砍头之前,遭受了非人的金针逼供。”
金针逼供四个字一出,那万钊的额头上,已经瞬间冒出了汗珠子。
“金针逼供大家应该不陌生吧?万大人在禁军中行走,手下有一员猛将,人称黑针。此人非常有名气,当年汝南王还在世之时,黑针在边关效力。专门为我大梁,审问敌军。”
万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殿下说什么,我不知道。现在已无战事,黑针也多年没有拿针,就算有……我也毫不知情!”
周羡啪啪啪的又鼓起掌来,他朝着大殿门口看了过去,“黑针,你听见了么?万钊说他毫不知情,要将所有的罪责,全部都推到你的头上呢?”
“嗯,可能是你先用针扎人,没有想到卢大人宁死不屈,牙关甚紧。你恼羞成怒,杀了卢家二十三口吧?看,我已经替万大人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万钊猛的回头一看,却见门前一个光着头的中年男子,戴着枷锁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他看,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他的腿一软,瞬间瘫坐在地上。
他想着,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周羡,现如今他还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他就是一个大傻子!
难怪陛下原定秋后处决铎,突然又改了主意,过了年节便要斩杀他,为的就是让他们心急火燎,必须选中年节宫宴作为最后的机会,推周弢上位,又急吼吼的拿出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