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赫连骜仿佛是一只五颜六色的草鸡蹲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本想插几句嘴,奈何他们说的话题似是很沉重,便一直没出声,直到聂铃儿发现了他。

“顾先生,这位是?”聂铃儿没见过赫连骜,一时之间以为他是跟着顾怜英来认尸的家属。

赫连骜恭敬道,“顾先生是我的先生!”

聂铃儿笑得有些尴尬,“竟不知顾先生收了个徒儿……”而且还是一个品味如此不俗的徒儿。

顾怜英轻咳一声,“这位是当今七王爷。”

尴尬的笑突然僵住了,聂铃儿想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该如何施礼,“草民拜见七王爷!”

赫连骜起身扶她,“不必多礼,三婶儿说,在顾先生面前我可以不是七王爷!”说着,他凑近闻了闻,疑惑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不知怎的,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十分亲切。

聂铃儿挠了挠头,她是个平素里都不爱擦香粉的,哪里会有什么味道?她抬起手,指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道,“大抵是这件东西吧。”

赫连骜又凑近闻了闻,点点头,“确实是这个味道,我闻着舒服,你能将这个卖于我吗?”

聂铃儿既紧张又尴尬,还带着一丝讶异,一位身份贵重的堂堂王爷,竟要向她买一串佛珠?而且这语气和神态都似乎不大对!

“王爷,这是哥哥赠给我的,不卖,不如……”她笑道,“不如草民给王爷买一串?”

赫连骜低着头,似是在思考,随后道,“好!能给我买一模一样的吗?”

聂铃儿终于知道方才的不对劲是从何而来了,这位王爷看着人高马大的,可他的眼神中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力道,就像是一个天真纯善的孩子。

她点点头,“好!草民改日定给王爷买一串一模一样的。”

顾怜英的一席话,叫聂铃儿开阔了许多,几人正聊得开心,林英便来了,“顾仵作,简家儿媳来了,大人让你过去呢。”

顾怜英脚步微微迟疑,他是县衙仵作,聂大人这般着急忙慌叫他过去,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尸体。

简小郎家的案子聂铃儿也有所耳闻,便问他,“哪里发现的?”

林英道,“是活的,她是来喊冤的。”

聂青很少升堂,有些事物他能在书房解决的都会在书房解决,算算次数,加上他上任那一次,这大约是第二次升堂。

堂下跪着的是简家婆媳两人,婆婆马氏正被一个捕快拉着——若是不拉着,下一刻她怕是要吃了她的儿媳。

而她的儿媳柳氏却一直低着头,披头散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极为惹人怜惜却又娇俏的杏眼,她无声抽泣着,似是在控诉着无尽的委屈。

“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敢来县令大人面前喊冤?你来我简家几年了?我们供你吃供你喝的,连个蛋都不会下!”这些话马氏几乎是喷出来的,“简直就是个扫把星!如今竟谋杀亲夫!你这个贱人!”

马氏越说越激动,伸手就要挖柳氏的眼珠子,好在捕快手快,一把将马氏拉到了一边。

聂青实在听不下去了,惊堂木高高举起重重落下,这才还得高堂一片安静,“肃静!”

他凝眉肃穆,“柳氏,昨晚至今晨你在何处?”

马氏抢先道,“大人!这贱人定是杀了我儿之后躲起来了!如今装作一副青|楼婊|子样,她是要诓骗大人您啊!”

惊堂木再起,聂青铁青着脸怒道,“马氏!你这是在教本官断案吗?你可知藐视公堂可是要被仗责的!”

拉着马氏的捕快顺势拿出他的杀威棒在她眼前晃了晃,杀威棒威名远播,马氏看了一眼上面的刺钉突然闭上了嘴。

堂下终于安静,却听柳氏细声细语得回答聂青,“回大人,妾昨晚……昨晚遭到醉酒婆母毒打……”

她轻轻撩起衣袖,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新旧伤痕映入众人眼中,简直触目惊心,“后夫君晚归,也……”泪水再次落满衣襟,她再道,“妾实在身心俱疲,有些撑不住了,所以妾才趁着夫君与婆母立完规矩后,等到夜深人静,收拾细软,准备逃命……”

从没有见过这般绝望的女子,再看那被捕快控制住的马氏,众人的眼中竟有隐隐的愤怒。

躲在一旁观看的聂铃儿更是暗自捏紧拳头,牙齿咯咯作响,“没想到这世间竟会有这般过分的婆母和夫君!”

沉默了许久,聂青再道,“柳氏,你既然已经逃走了,为何还要再回来?”

柳氏道,“妾本想趁着夜色跑走,可谁想逃至郊外土地庙不慎崴了脚,无奈只好在那里歇了一夜,今早听庙里乞丐说,简小郎死了,所以妾便回来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妾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简家母子这般对妾,婆母还冤枉妾谋杀亲夫,妾实在承担不起这份冤屈,所以妾回来祈求大人为妾做主,妾要与简小郎义绝!”

好一个柔中带刚的女子!

大瑞律法言:“若夫妻不相安谐而离者,不坐。”[1]又言:“悖逆人伦,杀妻父母,废绝纲常,乱之大者,义绝,乃得去也。”

没想到这小小女子竟懂得这些?震惊之余,聂青再道,“柳氏,你可知义绝之后果?”

“妾知。”柳氏道,“县里苏秀才同妾说过,凡殴妻便可义绝,苏秀才还说,诸犯义绝者离之,违者徒一年[3],如今简小郎已死,已不必徒,妾也不愿做个不孝之人,只求大人准许妾与简家义绝。”

聂青轻叹一声,问马氏,“马氏,你可有什么异议?”

马氏一听义绝二字,整个人都处于愤怒边缘,“怪不得连夜逃走!原来是勾搭上了苏秀才!大人!这荡|妇与人通|奸不守妇道!如今倒打一耙要与我简家义绝!这绝不可能!”

她说完又要去挖柳氏的眼珠子,捕快直接将其按在了地上,她这才消停。

柳氏哭道,“大人,妾冤枉,那苏秀才是个快知天命的岁数,妾又何来与他通|奸?方才那席话亦是苏秀才的夫人告知妾的。”

许久之后,聂青惊堂木再起,“此事等本官证实之后再议!”他顿了顿,又怕将这婆媳二人放出去后相互撕扯,又道,“先将二人收押!”

马氏听罢,猛地起身,哭得撕心裂肺,“大人!冤枉啊!大人!你可不能被这荡|妇给迷惑了呀!大人!”

马氏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洪亮刺耳,惹得众人的耳朵直痒痒,待确认聂青下的指令之后,她身旁的捕快一把将她抓了起来,没等她站稳,便径自将她往牢房拎,生怕再次被她的声音荼毒。

退了堂,聂青挠了挠被荼毒的耳朵,无奈的走进后堂,却见顾怜英、聂铃儿与赫连骜亦是无奈的摸着耳朵。

聂铃儿道,“哥哥,你多关那马氏几日吧,这马氏实在太可恶了!”

聂青却问顾怜英,“怜英,你以为如何?”

顾怜英啧啧摇头,“不好说,但我观柳氏身上的伤口,深浅不一,新伤旧患,确实是遭过长时间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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