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骜顿住,眼里竟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坚定的神采,他点点头,“想!”
顾怜英道,“顾某要回临汾县县衙了,王爷可有兴趣一道?”
成年人或许会多问几句,但如稚童般的赫连骜一听到新鲜事儿,自是会将方才要做的事抛向九霄云外,他抓住顾怜英的手,兴奋地将他拉进车里,又对清风明月道,“走!咱们去临汾县!”
赫连骜的马车比普通马车宽敞好些,然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般精致奢华,只是一些普通的摆设,顾怜英轻叹,堂堂一个天家王爷竟落魄至此。
但这位小王爷却丝毫不觉得,一上车便如孩童一般在地上打滚,顾怜英正要制止,却见他一脸兴奋的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找到了!”
“这是何物?”
赫连骜宝贝似的将那盒子放在矮几上,轻轻打开,却见里头躺着各式各样的柳叶刀、剔骨刀以及一些杀猪用的工具,有的竟还未开锋。
他得意洋洋又极其宝贝地说道:“这些是我寻来的验尸的工具!”
顾怜英原本以为赫连骜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学习验尸之道,可如今看来,恐怕他是认真的,盒子里的工具有新有旧,有的还破了口子但却依旧被他保存完好,想来他是已经备了许久了的。
这叫他有些不解,一个王爷,为何一定要学验尸?
说话间,一只手不合时宜地出现,挑起盒子里的那把柳叶刀看了看,赫连骜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你!你你你!你怎么上来了?”
叶鑫把玩着柳叶刀,对着自己的络腮胡轻轻一碰,胡子被轻而易举地削了一片,他啧啧赞叹,“好刀!”他有些戏谑地逼看着赫连骜,“小家伙,回临汾县路途遥远,给叔蹭个车,叔请你喝酒。”
叔?顾怜英险些被他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呛着,前天晚上他还自称兄长,如今竟自称叔了,还真是个老不羞!
赫连骜往顾怜英身后挪了挪,死死瞪着他,“我不喝酒!三婶儿说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是个听话的小家伙,叶鑫微微一笑,轻轻将柳叶刀一扬,那刀仿佛自己长了眼睛,直接落在了方才它摆的地方。
马车出了城,迎着日头往临汾县而行,未出几里,突然停了下来,叫马车里的人微微一愣,明月还未禀报,便听马车外传来林英的声音。
“顾仵作可在?”
顾怜英探出头,“林英兄弟,你怎么来了?”
林英慌张道,“顾仵作,大人命属下急寻仵作回去,衙门里出事了!”
几人面面相觑,顾怜英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林英道,“聂姑娘失踪了!”
聂铃儿是聂青唯一的亲人,她失踪聂青定然焦急不已,马车百里加急,只花了一个半时辰,便回了临汾县,只是此时县衙却是大乱。
聂青听闻王爷来了,乌黑着眼焦急得迎了出来,同赫连骜简单行了礼后,他便着急拉过顾怜英道,“铃儿已经失踪两日,我已将县衙上下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至今没有线索。”
他顿了顿,“铃儿一直与云峰在一处,可令人担忧的是,云峰也失踪了。”
但若聂铃儿失踪,聂青也不过只是认为她贪玩,在外头玩几日便回来了,可褚云峰也跟着失踪,那情况便不同了,褚云峰是县衙中最为稳重的捕快,若是连他也出事,那聂铃儿定也凶多吉少。
顾怜英没想到只不过一日未见,聂青竟消瘦至此,单薄的身子仿佛风稍微一吹便倒地不起,他瞬即拉过聂青的手腕瞧了瞧。
果真,神虚体弱。
“大人放心,我们定能寻到聂姑娘。”顾怜英刚说完,聂青便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而此时,有小吏来报,说临汾县与南疆边境处的那个村落出了事。
南疆多密林,林中毒瘴环绕乃天然屏障,山下村民依山而活,本也相安无事,只是近日来林中毒瘴外泄,毒倒了几个村民。
好在被毒的村民身体无恙,不过南疆密林边境处纳尔部的水源却源自那村落,这边厢,毒气外泄毒倒村民,那边厢便有村民报复堵了水源,双方愈演愈烈。
往小了说,这是两方村民的邻里纠纷,但若往大了说,便是大瑞与南疆国与国之间的纠纷,是以聂青处理起来便谨之又慎,生怕出错。
边境事宜还未处理完毕,连日来庄稼田地里又闹了鼠灾,麻烦事不断,这边临汾县又出了与刺史府有关的命案,这才叫聂青焦头烂额,一下子便病倒了。
顾怜英轻叹一声,原来做官不容易,做个清廉好官更不容易。
县衙没有主簿也没有能主持大局的师爷,就连捕头褚云峰也失踪了,如今县衙上下几乎将希望放在顾怜英身上。
然而他也没有治理一方的才能,无法帮聂青什么忙,眼下能帮忙的,除了调理聂青的身体,便是尽快将聂铃儿找到,并将王员外、张公子与画师墨君被害的案子都破了。
聂青下了令,县衙上下一律保持聂铃儿失踪时的样子,这几日聂铃儿最常去的地方是县衙的资料库,顾怜英才给聂青诊治完便在资料库前停了下来。
赫连骜是大瑞的七王爷,边境出了事,他作为王爷出面去调和再好不过,虽然他年纪尚小,并且不大会说话,但他身边的清风明月却是有能力的,所以大瑞与南疆边境的纠纷,顾怜英交给了赫连骜。
他没希望赫连骜能将双方的矛盾解决,只希望他能延长一些时日,等到聂青身子好些,再做打算。
正此时莫竹怀回来了,他与家人告别之后,转身发现赫连骜的车架不见了,紧赶慢赶才赶了回来,然而回来又听闻这事,大为震惊,他想要独自出门寻找聂铃儿,却被顾怜英派去了治理鼠灾。
只能说临汾县衙能用的人太少,就连狱卒门房都被他派出去了,这么相继一派,县衙里几乎已经没人了。
资料库大门被紧紧关着,顾怜英轻轻将门打开,一股长久存放的书卷之气袭来,虽有些阴沉,倒也挺干燥,放眼一望,这里头似是被打扫了一遍,架子上倒是没有多余的灰尘,这叫他心里一沉。
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书籍,有各个年代的县志、杂文、传说故事,还有便是陈年案件了,这些书籍都码放得很整齐,仿佛从未被动过。
为了方便入库,各个资料上都编有编号,哪年哪月入的库写的十分详尽,他粗略得看了一圈,竟没发现任何异常。
从资料库出来天色已然黑了,月色冷冷地洒在他回去的路上,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但心思却依旧在资料库里。
聂铃儿的失踪并非是个巧合。
一夜未眠,翌日一早,他早早起身,整装去了不愁喝客栈,经过一场凶杀案后,不愁喝客栈再也没有开业,好在大门未锁,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大堂空旷无人,他顺势去了二楼——王员外被害的房间。
房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黑色,屋子里的味道也被冲散了,床榻上的被褥完好,屋子里的财物也没少,凶手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昨夜趁着夜色去过聂铃儿的闺房,里面也是这般情形,没有挣扎的痕迹,更没有任何被搬动的迹象,与资料库一样,也与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