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爷爷似乎是觉得刚刚那脚踢得不过瘾,于是又上去给了父亲,并且骂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小赤佬。”
那时候,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们为何对那口井生出那样的恐惧,后来爷爷告诉我,那口井这几年已经淹死两个小孩了,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姐姐。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敢站在那口老井边上,并且变得对那口井越发惧怕,比怕那棵树都要怕,有一次半夜我做梦梦到了那口井,井里有个披头散发、浑身惨白的人一直在向我招手,我被吓醒了,母亲也被我的悸动惊醒,问我怎么了。
我说梦到那口井了,有人叫我过去。
母亲听到我的话后呜呜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我一整夜,好像一撒手我就会被什么东西拖走一样。
之后,那口井就成了我的噩梦,我却再没有和母亲讲过一次。
关于这口井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也没有听到谁讲起过有关它的传闻,老井亘古以来从来没有干涸过一天,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王家村的人。
王家村的村头除了那棵已经被砍倒的梧桐树,根本就看不到其它东西,所以当陈三天那二十七个人死的时候,他们手指所指的方向,谁都看出来是在指着老井。
没人知道那些死人为什么要指向老井,那些外来的人更不理解为什么问遍了所有王家村的人,大家都对那口井一无所知,甚至脸上会出现惊恐的表情。
王家村凤尸杀人事件后,村子周围忽然多了很多陌生人,这些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则显得无所事事,有时还会和王家村的人攀谈几句,而有一个人我印象很深刻,就是集体死亡事件当天带着黑框眼镜的斯文青年,他穿着一身格外整齐的黑杉,脚下蹬着皮鞋,有几次他也看到了我,但却并没有和我说过一次话。
吴真人来到王家村后,头几夜是在我家住的,后山的道观修缮好了他才搬过去,我那时候对这个如神仙般的人物心里除了崇拜还是崇拜,以至于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总会先躲起来,然后再探出脑袋观望他,有一次我看到他一个人来到老井旁边,站在井檐上看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也就是在那年夏天,母亲为我缝了一只花书包,把我领到了王家村的幼儿园。
从那天起,每天的上学和放学我都要经过一次村头,母亲叮嘱我千万不要靠近老井,她越是这样说,我越害怕,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一条有水缸那么粗的蛇,它就盘在老井的井檐上,远远地朝我吞吐蛇信子,那样子瘆人极了,就像是在对人发笑一般。
我吓得汗毛乍起,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邻居家的三子哥骑着大梁车从镇上赶集回来,叫了我一声见我没应声,就下了车把呆呆傻傻的一直盯着老井的方向的我抱到车梁上送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就生了一场大病,持续两天两夜的高烧不退,母亲照顾我两天两夜没合眼,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小手一直被她攥着,她轻轻地把我的小手合在她的手心,像捧着一只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轻轻的摩挲着,巴望着我能快点好起来。
在王家村的旧习中,一直流传着舔眉可以祛病消灾,顺心多福。
母亲就是那样一言不发地舔着我的眉毛,直到我的额头不再有细密的汗珠,直到她累得趴在我的肩膀旁边睡着。
直到我第三天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妈,老井上面有一条大蛇。”
母亲的哭声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面,她把我抱在怀里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母亲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怨毒的神情,她看着一旁手足无措的父亲吼道:“我早说了搬到县城里住,你非要留在王家村,现在好了,女儿没了,儿子也要没了!王怀远,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你等着给我们娘儿俩收尸吧!”
后来,爷爷告诉我,在我一岁的时候,姐姐也是发了高烧,她醒来后的第一眼就说:“妈,老井上面有一条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