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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冷略扫视文件的这一期间,李总监原本就游离不定的视线被自家大老板身后贼适合观景的大窗外正飘着雪的景象给吸引了过去,心里捣鼓了一句明明上周末才说寒流要来袭,这雪就已经连续不断扬了好几天了。
欣赏着雪景想着赶紧回家喝口靓汤的李总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哆嗦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对于自己刚才起了想下班了这一念头感到有些心虚,所以他又慌慌张张地把视线转回到低头审视文件的冷略身上来,看着正处于认真工作状态的冷略又不禁暗暗感叹起我们冷总真是女娲在世捏造的最好艺术品,连那握着钢笔签字的手都是可以去当手模出道的水准,再怎么硬要找出外貌的瑕疵那也是一点都没有。
就是也不知怎么的,冷总那么好看的脸最近看起来好像更冷了,明明之前的冰雕脸透露了点已经被什么给融化了的迹象,是不是面上开始有点零度以上的暖意了,可惜好景不长现在又重新冻回去了。
等容易胡思乱想的李总监最后伸手拿冷略签好字的文件时,他才敢和冷略进行对视,这么一对视他很难不发现自家大老板的眼下竟然带着点不寻常的青色。
李总监寻思着这都快过节了,怎么从大老板这儿就已经开始要卷起来了吗?也难怪冷总身边的王助理最近也拉了个小群问有没有可以推荐的褪黑素,估计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王助得到了冷总的讯号所以也开始熬夜拼业绩了。
但是冷总的身子骨可是关乎到冷泠的未来,在这都快过节的喜庆日子里冷总身体如果卷垮了,那帮董事会的迷信老头们肯定又要吵闹着说冷总的八字和冷泠不合了,所以李总监还是鼓足了勇气明知自己多嘴的情况下还是说了一句“冷总,你最近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签完字放下笔的冷略交叉着手对着他微微摇了下头“可能是最近有些失眠,还有别的事吗?”
啊,莫非王助理在那群里是帮冷总问的吗?后知后觉的李总监在关上门后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冷略不是没有注意到李总监临走时担忧的眼神,他看着因为文件被带走留出一片空白的桌面想了一会儿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可他知道自己现在干什么都没有心情,或许他应该如李总监所言休息一下了。
欺骗自己,让自己忙成一个机器人,本以为可以轻松地丢掉人类多余的情感,这方法啊最后还是被他清醒的头脑否定了,根本无济于事。
他从右手边的抽屉里找出了一包印着外文的烟盒,那里面的烟草只剩下寥寥几根了,随意摸出了一根,薄淡的烟雾伴随着微弱的火花升起。
别人点烟后会把香烟夹在手指间再送入口中借此消愁,而属于冷略的消愁方式是他用两指捏着那根细烟再沉默地看着那细烟是在什么样的过程中慢慢消失在这世界上的。
因为他并不会抽烟,他只不过想在烟雾缓缓升起的同时短暂地放空自己,让自己的思绪随着那冉起的烟雾飘散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这是他最近才开始习惯的放松方式,这看起来有点病态他也是知道的。
他又转了下座椅面向了刚才李总监一直盯视着的雪景,这样夸张的大雪他在西塔国留学的时候也曾见过。
还在读书年龄的他从市中心图书馆出来所看到的冬雪也是像这样如同飞絮一般从天空飘洒下来,有着占领这个世界的雄心。
他脱去黑皮手套用手掌想要托起一片雪花,但那茸雪落下的时候只极短地带来冰凉的触感后便很快消融化成水滴,沿着他掌纹的生命线滑向手腕落入衣袖里。
漂浮着的雪是抓不住的,他想。
然后他稳稳地踩下湿滑的台阶开始向自己公寓返程,这返程的路并不算是一个短途但即使在平常他也已习惯了独自徒步回去。
在他每日必经之路上经常会有人站在路灯下兜售吆喝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那位帅气的外国小哥,天这么冷要不要喝酒暖暖身子吗?或者是抽根烟?都只要几分钱哦,你就能在这寒冷的冬天品味到快乐的滋味。”前方路灯下的流浪汉可能是在这雪夜里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人了卖力地扯起破锣嗓子向他吆喝着。
虽然在西塔国对于每个人购买烟酒有限制数量的法律法规,但政府也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对于无法养活自己的老弱病残放宽了限制条件,还对他们的倒卖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想直接走过的冷略因为没想到自己会被喊住,等反应过来已经不自觉朝着那流浪汉走去,走过去的时候随意地看了一眼那路灯下的流浪汉,发现了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但他并不需要烟酒,所以对着那流浪汉说了句当地讽刺烟酒不是好东西,劝诫人们远离烟酒的俚语来拒绝了流浪汉的兜售。
可能是因为他一个黑发黑眼的异乡人却把那句古老绕口只有本地人知晓的通俗俚语说的这么流利标准,他说完就引得那独眼流浪汉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说得对,烟酒确实不是好东西,可是它们陪伴我这么久了,已经变成一种瘾难以戒掉
', ' ')('了。亲爱的远方朋友,你能想象到把自己的指甲从甲肉上活生生拔取下来的痛苦吗?烟酒已经在我体内扎根入骨了,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了。”流浪汉因为寒冷边瑟缩着身子边跺脚边笑着对冷略说道。
“谢谢你让我笑了出来,我们相遇也是场缘分,我这里没什么别的好送的,免费送你根烟抽抽吧。”
而冷略再一次拒绝了流浪汉的好意,他对于这些刺激性气味格外敏感“不必了。”
“不行,我们西塔人怎么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来呢?既然都说要送你支烟了……”那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被冻地通红,要打起火机的手显得格外抖霍,流浪汉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我懂了,小哥你应该是不会抽烟吧,那你就看着这支烟燃尽吧,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接受我的心意了。”
最后冷略还真的听从了那流浪汉的劝说,默默地看着那只烟燃尽成灰,等他再次要继续赶路的时候,不忘给了流浪汉可以买下他那批烟酒两倍的钱,淡淡地说了一句“约芬节快乐。”
“哦天哪,你真是个,善良的人,祝你,祝你在约芬节不孤单。”流浪汉估计从未见过这么大方的陌生人,这句话他重复说了两三遍,大力地对着冷略远去的身影挥着手。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尽管只相聚了一支烟燃尽的时间,这段经历却成了两个人不知道会在未来的哪一时刻可以拿来咀嚼的回忆。
在之后回去的路上雪势越来越大,明明已经感觉到在越来越靠近自己住所,反而越看不清前进的方向,冷略他就是在这样的雪夜里继续独行的。
等他顶着满身雨雪安全回到了公寓,开始冲起热水澡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分别时那流浪汉对他的节日祝福。
不孤单?他的心湖就这样被人向湖心丢了一块小石子,镜面般平静的湖面开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好像应该是会觉得孤单的,他早早地就出国独自接受商业精英教育,也一个人见识过同校人的嘲讽,察觉到那些藏在暗处的敌意和埋在骨子里的歧视,虽然这些在那些老师眼里统统只是未成年孩子间的恶作剧罢了。
但那也只是应该,他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独行意味着孤单,于他来说他只是在按着规划好的路线赶往自己既定的目的地,过程如何他不在意,他只追求结果。
什么会让他上瘾?他也会感到孤单吗?这两个问题在他出浴后重新拿起平板开始回顾今日所学的时候就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在时隔这么多年后他还是兜兜转转找到这两者的答案。原来,她的陪伴会让他上瘾,没有她在身边他就会感到孤单。
当这两种感觉缠绕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双倍的痛苦,所以在没有她陪伴的日子,他明白了那些酒鬼烟鬼上瘾发作是什么样的感觉,流浪汉所说的指甲离肉的苦痛又是什么感觉,他如今算是领悟尽了。
又不经意间想到了她曾提到过不喜欢烟味,他掐住烟那只手不自觉抖了两下如梦初醒一般想要赶快灭掉烟头,但等真正灭掉烟头,他轻轻拍了拍衣服,想着散散自己身上的烟味的时候,这下他的梦才是真真正正地醒了。
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都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还有什么必要再刻意去避讳什么呢?
这种现在经常出现在他身上的情况让他竟也开始用诗经中出现过的一个词来嘲讽自己,寤寐思服。
可嘲讽完自己又联想到前一句是求之不得这四个字,眼神又变得极为幽深,原本还在自嘲的笑容像是不存在过一般消失在了他清俊的脸上。
他的封闭茧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只狡猾的兔子咬开了一角,她把毛茸茸的兔爪伸进了那一角,然后就那么轻易地就触碰到了他藏在最深处脉动着的心脏。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只早有预谋的兔子在偷走了东西后就擅自逃掉了。
明明在他幼时所常读的寓言里出现的兔子不都应该是那种懒懒散散,有些还笨到不会转弯导致它们极为容易撞到树上吗?
她要是也是那样的笨兔子就好了,这样他就能把她再捡回到他的茧房,让她不会再轻易离开他。
不过他现在要先找到那只笨兔子,就算有人用尽了方法阻隔在他们之间,他也不会罢休。
他已不愿再重尝那种于雪夜独行的寂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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