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斜阳将坠。
火焰沉没在远方的礁石之中,如同即将沉没的遇难船。
朔风忽而猛烈地吹着孤零零的街道,灰色的六层居民楼安静得像是死城,褐色的枯枝缀饰着浓烈的橙红,老鸹在梢头驻足,睥睨着逐渐被黑暗笼罩的区域,乌色的羽毛,漆黑的瞳子,也映着明晃晃的光,瘆人得很。
潘跃羚坐在电脑前面,调试着老旧的摄像头。
屏幕中忽然出现了他微微浮肿的憔悴面容,图像有些模糊。他的头发有些长,挡住了两边的耳朵。
“用技术……挽留老物件和记忆。”沙哑的声音慨叹着,鼠标指向了一个名为dmai_v01的应用。
进度条缓慢地运行到100%,画面倏然清晰,男人额头上的汗水清晰可见,眼睛中的电脑画面也清楚得不真实,眨眨眼,几乎能看见鼠标的动作。
“从360p提升到4k实时转换,到现在,没有哪个团队能做到吧。”
胃里微微有些绞痛,这会是最后一次疼么?
他清清嗓子,打开终端,快速输入两行命令符,回车。
男人胡子拉碴的清晰模样猛然出现在几个主流直播平台的直播间中,遮挡住主播们的盛世美颜。
“卧槽这谁??”
“大哥我买还不行吗别突然放恐怖片啊!”
“吓得把手机扔出被窝!”
“确认过眼神,地狱来的人!”
潘跃羚看不到弹幕,只是不屑地冲着镜头笑了笑。
“大家晚上好啊。我知道你们都不认识我……但我确确实实是利用了这几个平台的漏洞,才让你们看到我。现在我打算宣布一件事情。”
潘跃羚抬起高傲的脑袋。他不怕视频被突然断掉,因为他已经入侵了几个平台的控制系统,除非彻底断电,让服务器停止运转,或者是自己这边主动关闭,否则这个直播是停不下来的。
“你们这些无知的网民像是从众的蛇群,无赖地绞杀着舆论中央的人,愚蠢地以为自己是正直的使臣。现在我告诉你们,从漫展开始对言飒下手,引导辱骂警方,这些都是我的策划,都是牵强附会的消息而已,因为我想惩戒那些无能的不敢复仇不维护正义的人,你们还真就信了这些。呵,虽然这一切都只是诽谤,但警察真的太无能了,我拼命引起你们注意,等了这么多天也没有被找到……听说狄巴格也有参与进来,但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么看来,明明你比不上我,那为什么,我只能接受这样的生活,而不能像你一样成为传说?打个赌吧,屏幕前的你们之中要是有人能找到我,我自首,不然半个小时后,我会亲自结束自己的生命。”
潘跃羚笑了笑,突然又敲了一行代码,直播间的屏幕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网址。
“如果你们的直播平台断线了,来这里,我会带你们看到这世间的不公,这警察的无能。哈哈,这就是你们所生活的世界,这就是你们期待的盛世!能在临死前碰到一个知音,给我提出这么好的点子,我也死而无憾。”
是飞羚视频的旧网址。
有些常年混迹视频圈的人发现了。
“是我的错觉吗,这个人有点像飞羚的技术负责人?”
“潘大叔?”
“我的天呐,我见证了什么惊世大案嘛?”
“我天,快来!他这个网站是对比的原视频和4k视频的直播,有点东西!”
直播平台的高层都炸锅了。
“停掉!把直播间都停掉,重启!技术去检查!”
“哎?直播间关也关不掉,服务器硬关也没反应,怕不是只能拉闸?可是……”
“没有可是!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的直播停下来!不然又得找我喝茶去!你想让公司倒闭吗?”
谢忱、江珈珞,还有江寓楚、孟美音都请了假,紧张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与地毯上,看着屏幕上的直播。
傍晚六点,最后一丝阳光也消散殆尽。无边的黑暗席卷了整个屋子,只有那背对黑暗的人惨白着一张脸,对着镜头前成百上千的观众诉说着,怒骂着,完完全全的沉浸在叫嚣之中。
他的窗户被风吹得咔啦咔啦作响。
“我能亲眼见证黑暗降临,这个点子实在是绝妙。”
“窗户朝西。”谢忱眯着眼睛,“他就坐在窗户前头。这个混账!”
柯余声和谢尽华在屋里,进行着最后决战的准备。
他大张旗鼓地在网上揭示自己的身份,他以为警察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但实际上,柯余声已经在与他的接触中,掌握到了大概的信息。警方只是缺少一个精准的定位。
“经过落日光影测算,与目标城市经纬度相符。”柯余声对着谢尽华的手机说道。
“准备好了吗?我们这要开始了!”
“收到,确认信道全部畅通,信号完整接入,系统正常运转!”柯余声紧盯着屏幕上的数值。
“晴天娃娃”笑眯眯的图标挂在最上方,默默记录着这个关键时刻。
沉浸在黑暗与苍白之中的人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
“这是我的朋友,他叫欧阳鸫。那时候,他被很多人欺负,最后勇敢地去报仇,可惜,他胆子太小,那么大的水箱,只装了那么一丁点的鼠/药,还吓得自/杀了。他临死前还在对不起这个世界,对不起我,可这个世界就对得起他么?根本没有人同情他!有谁知道他被欺负成什么样?他从出生开始就被迫使用激素!他的母亲因此厌恶他……我就将他的母亲,变成了我们公司的老总,一个听不见看不见的老太婆,被迫成为儿子朋友公司的高层,被广为人知,却什么也不能做,被人嘲笑。当然……是用另一个身份。至于那个身份的原主人,用完就丢的棋子而已。”
潘跃羚指着照片上勾肩搭背的年轻胖小伙,“阿鸫没有错,可他死得很惨,他是被这个世界的恶意逼死的!可我们的警察呢?根本没有惩罚那些罪恶的种子,那些罪恶的种子若不及时除掉,必定会开出罪恶的花朵。”
潘跃羚举起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
“既然他们做不到,就由我来做正义的使者。我已经对一百零八人下了手,可惜,我来不及把他们都扼杀。”
窗户恼人的响动渐渐停下,或许是风停了。
夜是那么寂静。黑暗的窗外,忽然传来了“砰”“啪”的声音。
烟火。
“对了,今天是年三十。”潘跃羚突然张张嘴,发出一声慨叹。
火红的烟花猛然蹿上云霄,炸开一簇鲜红的花束,转瞬即逝的绚烂映红了潘跃羚的脸。
“这朵烟火还真好看。阿鸫那时候,总会对着烟火说,想要像烟花一样灿烂,即使烟花易冷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