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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机车来的男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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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的生活就是如此无聊。进学校时天微微亮,出学校时天已暗完了。所有学校外的生活都发生在晚上,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独居有猫的施霜景如果不打工,得做以下日常工作:喂猫、换猫砂、洗衣服、扫地拖地、做饭或备餐、算账、网上下单便宜日用品补货、各类缴费……有些是天天做,有些是隔几天做,有些是拖到最后不得不做。作业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在家务之后,才是与人社交。最亲近的也就是k歌小群的网友,除此之外就是励光孤儿院的家人们。

佛子没要施霜景的退款,施霜景现在账上已经有了将近十一万,特别不真实,施霜景看见数字,心里说不着急是假的——他总有想要赶紧还完账的想法,像是欠了佛子钱一样。施霜景会忍不住想,卖身……能不能早点卖完啊,不卖完之前都不觉得钱是自己的。

而且这些钱总有种血淋淋的质感,不好说是为什么。施霜景很不安,他发现他这段日子最开心的那天是被鬼操过之后醒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吃砂锅的那天。那时钱就是钱,落袋为安,而且这钱也并不多到令人焦虑,代价也还没有显现出来。

施霜景跟菜鸟驿站的老板娘说好了,他最近有点事,就购物节那周过去帮忙可不可以,长期工就不打了。王阿姨很是遗憾,三十块钱包搬货、操作进库出库和送菜,她自己也知道这买卖不道德,没办法,施霜景太好用了。

“施先生,请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在家,佛子让我送床来。”

晚上十点钟,施霜景接到司机电话,心想:还是来了。

“为什么要换床?这里的家具是配套的,如果房东不答应,我不能乱换。”施霜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佛子会解决的。”柳司机不为所动,“明天这个点你在家吗?还是要更晚一点?”

“柳司机,佛子真的要来吗?你见过佛子吗?”施霜景发出灵魂质问。如果他没有理解错,佛子是个鬼,或者是个邪物,假扮成佛或是佛像,反正是很晦气、很不敬的存在,如果真的有菩萨神佛,为什么不把他收了。施霜景想不通。这样的佛子怎么还需要换张床?他又不睡床。

“没有见过,但我想应该很快就会见到了。”

“你不怕吗?”

柳司机在那头笑出声,“施先生,我是不是没有跟你介绍过我的职业?我是开灵车的,我家做丧葬服务,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施霜景半晌说不出话。那他坐的岂不是灵车?虽然合乎逻辑,但乍一听真是有些灵魂冲击,让人两眼一黑。

“佛子在各地都有一些联络,d市是我在替佛子跑腿。这是我的荣幸。”听筒那头传来司机妻子的声音,让他把酒瓶子丢掉,不要堆在家里,司机回了几句,这才继续说,“其实佛子喜欢亲力亲为,我就是打打杂。”

亲力亲为,好可怕的四个字。施霜景本来就嘴巴不利索,心中郁闷,话就更是说不出来,最后再聊了两句,柳司机要去忙,便挂断电话。

让施霜景进大慈寺虔诚许愿的罪魁祸首本猫——玉米正在吃猫粮。施霜景今天中午回来尝试着给玉米打针,玉米撒丫子狂奔,压根捉不住,刚才施霜景又想试,玉米这猫太机灵,很会看眼色和动静,发现施霜景把洗猫袋揣在兜里,玉米就死活不让施霜景碰到哪怕一根猫毛。得了传腹的猫只要愿意吃饭就好,施霜景又不好打扰玉米吃饭,只能望猫兴叹。

但是有猫真的很幸福。今早醒来的时候,施霜景感觉被窝里有一只毛茸茸的、胖乎乎的小东西,蜷成球睡在施霜景的臂弯里。一掀开被窝,玉米就也微微掀开眼皮,发出机车一样的呼噜声,相当治愈。

正当施霜景这么想着,窗外忽然一阵冬雷闪光。今天天气不好,白天就零零星星飘小雨点,施霜景看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暴和大雨。玉米被随后才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浑身肥肉一震,扭过小脸去看窗外,又听见轰隆隆两声雷,玉米连饭都不吃了,夹着尾巴往施霜景怀里钻。

“不怕,不怕。”施霜景抚摸小猫头,幸好昨天就把玉米接回家了。

这场雨彻夜不停。凌晨三点时,这雷越来越猖狂,照得乌云煞白,映在窗户上也是一阵青白色。电闪雷鸣间,可以看见人形的某物快速地从窗上或停留、或爬过。这人形之物有头有四肢,但四肢极其扭曲,四四方方地折起,像是卍或是卐型,头上不见五官,只是黑乎乎有个头的形状。它们随机地停在窗上或是防盗的铁栏杆上,像人类体型的蜘蛛,但又觉得其实就是人。

这些肢体扭曲之影唯独绕开了施霜景家。霜白色雷影照进家里,只会看见地面有一座更大的黑影正静静伫立,比这些卐型的扭曲人形更不祥,小巫不敢见大巫。

有人半夜惊醒,正巧看见窗上贴着这样的折肢人形,如果他们只以为自己眼花又重新睡去还好。那些尖叫的、下床探看的、出声喊醒枕边人的,今夜都难逃厄运。

施霜景早上去上学,忽然收到了刘奶奶的微信消息。

刘奶奶是福利院的老员工,当时还在乡下的时候就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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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利院工作,后来随着福利院的迁址一同来了励光厂。她今年六十八岁。施霜景那年从远方表姑家离家出走、被福利院接回时才八岁,那时刘奶奶就已经是五十六岁的奶奶。她的孩子在隔壁省省会安家,她不愿意一道去,说福利院的工作虽然工资很少,但照顾福利院的小孩比照顾自己的孙子有意思,还能自力更生。

青花瓷:小景,最近好否?

青花瓷:上学辛苦不辛苦?要不要回院里吃顿饭?今天奶奶做红烧肉

青花瓷:奶奶想你了

一剑霜寒:奶奶,你身体怎么样?院里还好吗?

青花瓷:还可以,还是那个样子

青花瓷:今天白院长不在,你来吧

青花瓷:就我们几个,院里的小孩子都还说想你呢

青花瓷:[视频]

青花瓷:[视频]

青花瓷:[视频]

青花瓷:你听到没有,他们有人老在问小景哥哥在哪里

施霜景两指放大视频,一晃两年多,院里的几个小毛头都长大了,的确有人喊小景哥哥,而且是不同的小孩在喊。施霜景一阵心软,想到自己荷包里有钱,佛子让他花钱——十万,这怎么花得掉?以后还能再赚吗?但一想到花钱,施霜景不会吃独食。

一剑霜寒:红烧肉是午饭还是晚饭?

一剑霜寒:我买点水果回去

青花瓷:不要,院里什么都不缺,你别带

一剑霜寒:是午饭还是晚饭?

青花瓷:午饭,你人来了就行!

一剑霜寒:好

施霜景抖了抖伞上的水珠,走进教学楼。一进教室,施霜景发现班上所有学生都聚拢在一起,从来没见过人挤人会挤成这个样子。施霜景放好书包和雨伞,坐在座位上玩手机,好几个同学都扭头看向施霜景,终于,有个男生跑过来,低声问施霜景:“你昨晚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男生忽然拔高声音,冲群聚的学生堆喊道:“我就说嘛,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我没看见,施霜景也没看见!”

到底看见什么?施霜景拧眉,他讨厌这种不交代前因后果的谈话。

“你过来。”男同学拽着施霜景,把他拉到人堆,“班上好几个人昨晚看到有怪东西趴在窗户上,我靠,巨恶心……你看这张图。”

一张白纸从人群中心传过来,施霜景看见白纸中心画了个虫子一样的东西,有头有脚的,还有躯干。施霜景说:“是蜘蛛?怎么只有四条腿?”

“是人啊!圆圆的这个是脑袋,中间还有身子,手脚都这样折过来……我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你们几个不会是在骗人吧?”

在人群中心一脸菜色的男生怒喝一声“我操,假你个头”,他扒开人群,朝这些人勾手,让他们跟自己来。男生带着班上大部分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隔壁班,励光厂高中只有两个高三班,他把白纸一亮,问昨晚有没有人也看见了这东西,隔壁班很多人表情也不好看,他们只是比较老实,以为只有自己看见了,没能去找其他人聊。

施霜景早就没有在盯着那张白纸了,可好像白纸上的形象一直残留在视网膜上,有种很怪异的恶心感。虽然那纸上只是简笔画,可施霜景好像能在脑中自动补全成完整形象一样。

人?暴雨夜里贴在窗户上的人?手脚扭曲成这样还能动的人?

施霜景后颈毛毛的。

中午去孤儿院时,施霜景特意提了两箱苹果。他事先给刘奶奶发了消息,所以中午他抵达时,孤儿院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那厚重的铁门是白院长上任时换的,施霜景不喜欢铁门,也不喜欢白院长。他今天会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白院长不在,而且刘奶奶还做了红烧肉。

“小景,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回家还提水果!”刘奶奶笑着拍了拍施霜景的手臂,施霜景把苹果摞在地上,院里好几个孩子一涌而出,围着施霜景转,高兴得不得了。

“小景哥哥,小景哥哥——”五岁的毛豆见到施霜景就伸手,施霜景放下书包,熟练地抱她起来。他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毛豆才两岁多,刚刚能说些含糊词,施霜景那时经常抱着她玩。

福利院这一代的小孩大多都还是小学生年纪。从乡下搬上来之后,福利院有一阵子缺少稳定的补助,分配到的孤儿也不多,各方面的福利和市福利院比不了。现在这些孩子大多是励光厂以及周边村镇的孤儿,所以孩子与孩子之间也存在着断代的现象。

那些比施霜景大的孩子去了哪里,施霜景不知道。施霜景的手机都是自己十八岁从福利院出来之后打工购买的,那些大孩子有些留了联系方式,有些没留。和施霜景关系还不错的孩子,施霜景大费周折才加到对方的微信,彼此却不说话。

那些比较漂亮、健全的孩子,很早就会被领养走。励光福利院照顾小孩子很有一套,领养率还不错,但与之相比的是,如果健康的孩子都找到了新家,那些不那么健康的、留下来的孩子们就更显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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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正好开饭,过来吃。”刘奶奶招呼施霜景去食堂。她捏了捏施霜景的手臂,确认施霜景手臂上还有肌肉,看来是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一阵机车呼啸声在耳膜留下声音残迹,施霜景下意识回头。

有病吗?在都是老人小孩的厂区里飙机车?

一眼就识得其造价昂贵的机车在雨中飞速行驶,顺着励光厂的水泥路直行,但在一道分岔路时,机车灵巧转向,驶进山里。公路绕山铺就,机车亦是绕山而行,在驶过一道山坳时,机车停下。

透过头盔,一对蓝眼睛视线如炬。山坳岩壁上有一个开凿得极其平整的洞口,山石残留着当年的红色油漆印记,山洞里黑黢黢,让人看不真切。那些东西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好恶心的东西。

罗爱曜稍稍转身,看向山下。从这一定点往下俯瞰,视野正好能装进大半个励光厂。

事情到底从哪里开始错位的?是从酒店那一夜施霜景没能死成开始吗?罗爱曜想道,如果不是自己惹的祸,自己为什么要来收拾烂摊子?但这能说是那个人类的错吗?肯定不是。不论如何,罗爱曜得亲自来买单。他甚至不能让那祭品来找自己,而是自己来找那祭品。

罗爱曜在这一场浊雨里忽然觉得一切都十分可笑。他一个佛国之人,只能找索多玛、蛾摩拉的譬喻来形容眼前场景未来将受的遭遇,然而他现在要主动入不义之城,找一个早该死或不久之后就该死的人。

这一切都乱了套,可罗爱曜没经历过。从来都是世间大乱,而他是不变法。如今这乱套是乱在罗爱曜身上,业报活生生将他也卷进去。他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来都来了。就这样吧。罗爱曜想,世上有情,离苦得乐,或万法破灭,一切一切,总该到我。沉寂千年真的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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