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光大好。
诏书传到榴秀殿中,殿中主子下人跪拜了一地,经海阳宣昭,分封宫殿名分,两日之后便可陪同大王在天地章泽宴台上行祭祀天地大礼,享普天同庆之乐。
因着是封赏大礼,子嫮特意从鹿华台赶来与众人一同受封,跪拜在人群中她只觉有道目光一直咄咄逼着她,犹如后背抵着冷箭,这滋味叫她十分难受。
海阳带着一行礼官与阉人们走后,子嫮被甄意搀扶起来,便听着有人走过来与她打招呼,那声音娇艳十分,甄意瞧了来人一眼,便闪了身形不动声色地抵在子嫮与那人中间,阿蛮也走近了几步,以掌合拳伺机而动着,子嫮苦笑,这阵仗还真有战场上被敌军包围困守着,以命相搏的架势。
明色曼妙着身段走过来,娇媚狐眼瞧都瞧没瞧她们一眼,只是看着子嫮,“想来我与妹妹似是有些误会,这些日子一直不得空也没去看看妹妹,如今见你大好了,我心中也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她那么直接毫不避讳瞧着子嫮,一双狐眼明眸染尽了媚态,半点看不出自责与释怀之后的洒脱,倒是讽刺嘲笑意味刺得子嫮眼睛生疼,她淡然挽唇,“当日是我太过莽撞,才会惹来后边这诸多麻烦,要说与明妃之间的误会,也实在空穴来风,明妃今日得了风光无限的瑶华殿,若还是纠结昔日的纠缠误会,岂不是会折煞了大王对明妃姐姐的一番恩宠。”
明色神色明灭着,瞧不出其中暗藏的深意,只是抿唇勾了嘴角,“青鸾殿是大王命人亲自修葺一新的,那大王的骄撵也是子妃稳坐过的,若要说得了恩宠,我倒是想好好与子妃学习一番,怎得才能得了大王的心啊?”
好在这些让她初闻便心惊不已的谣言她已然消化了些许,才不至于在如今这种场面失态,叫对面这咄咄逼人的玉面美人看了笑话,子嫮伸手将身前的甄意与阿蛮轻轻拂开,朝明色上前走近了些,“明妃此言差矣,大王的心岂是你我妾身可以随意取得的囊中之物,自然是大王自己心之所向可,比与人学习求教美妙得多。”
她这自然是故意气明色的,她平心静气隐忍淡泊,却决不能将子家的脸面丢在后宫里,她是名门诸侯的女儿她的骄傲决不允许恶意的言辞玷污,如今子嫮与明色皆是妃位,这样说话自然张扬了些,可礼数之内,她断然是忍不了羞辱的。
明色冷笑,面上的假意温和姐妹情深顷刻间荡然无存,“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既然你与大王关系密切,何不亲自过去与他说明,只是言语上与我这个后宫女子占了上风,堵不住悠悠之口,挡不了天下之言,实在无趣得很。”
说罢,她便直接掠过子嫮走出榴秀殿,身后的宫人将正殿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妥当,袅烟托着御赐后妃的华服朝瑶华殿走去,一行人刚消失门口,似是冷冽北风刮过,余留下荒野尘沙漫天,哀哀凄凉。
胥莞当时站得远,并未听得她们的谈话,便上前来,关怀道,“阿嫮,她与你说了什么?”
子嫮实在不愿胥莞再为着她这些琐事心急了,便回眸笑了笑,“无妨,互相道喜一番罢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胥莞瞧着早已见不得人影的榴秀殿朱门,叹了一口气,“阿嫮,你有什么事情多些与我说,我陪着你啊。”
胥莞看着子嫮的眼眸中似是有了泪光,隐忍难受的模样真的叫人心疼,许多年这样过去,子嫮还记得胥莞每次与她安慰风雨的时候,便一直都是这样叫人心疼又莫名坚定的目光。
那一眼,好似看过了许多流年。
子嫮心头不忍便扯开话题,瞧着她身后的女子眼熟,便问了句,“这便是被大王赐了未央殿的姜妃吧?”
胥莞见她有心自己扛着,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便伸手将姜如笙牵到身边,与子嫮介绍,“你们只有几面之缘,如今这才算真的相识了。”
姜如笙闻言倩倩走上来,对着子嫮行礼,“妹妹身体一直孱弱着,拖到今日才来拜见子妃姐姐。”
一身水蓝绢云形锦鲤嘻游千水裙,逶迤素雪蝉翼纱绡,这一身衣裳干净明澈得很,相较当初见面她瘦弱身形上顶着繁重华服的模样,这样蹁跹缥缈的衣裳才更显得她美目盼升怜爱,巧笑倩转柔意。
子嫮瞧着这娇弱的美人儿,心头涌上一股爱怜,忙着将她扶起来,“你我都是妃位,哪有拜见不拜见的道理,听闻未央殿临着草药阁十分近,对姜妃妹妹而言,是个十分好的去处。”
姜如笙瞧了瞧胥莞,胥莞与她点头,她便对着子嫮笑起来,“子妃姐姐一路受苦了,好在咱们姐妹同心,今后也算有个相互照料的伴儿。”说罢,便将手搭在子嫮手中,细长如叶的美目中竟盈了些许水光,“莞姐姐于我有恩,她心念之人,也是如笙心念之人。”
子嫮嘴角泛起一丝苦意,用手中的帕子拭去姜如笙的泪珠,便与胥莞望了一眼,“为何近日所见宫中女子不是愁容,便是涌泪,真叫我觉得这里不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