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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童与胎灵,到底能不能再长大?
打自知晓自己的状况开始,孟彰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尤其是在那日回魂之后,见过闯入他梦境世界里来的诸多鬼童胎灵,孟彰就更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了。
不需要特意去向谁请教,求得指点,当孟彰开始去了解修行的时候,那个答案就自然而然地浮上了水面。
鬼童与胎灵当然能够再长大,但前提是,鬼童与胎灵能够获取到可供给他们成长的先天元气。
什么是先天元气?
先天元气又称本命元气,乃是生灵在母胎孕育时候,因父精母血交汇、契合天地诸般造化而形成的一股根本元气。
它非但决定着生灵自身的初始寿元,甚至还影响着生灵的资质、天赋、福缘、气运等等不显于人前的根基与底蕴。
而每一个生灵,自打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先天元气便已经确定下来了。
随着他们呼吸、活动,乃至是成长,他们身体里贮藏的先天元气便开始消解转化,或成后天元气支撑肉身成长,或成为后天魂气流入魂体之中壮大生灵的灵魂。
生灵的寿元终了,表现在生灵的肉身上,确实是生灵肉身里的种种重要器官衰老乃至衰竭,最后肉身死亡止息。但其更深层的原因,却还是因为支撑肉身的后天元气已经消耗殆尽的缘故。
阴灵有阴寿之限,细说起来也是一样的原因,后天魂气用尽,阴灵的魂体也只能沉寂乃至消散。
而先天元气,也是婴童所以会被诸邪修恶道盯上,用以祭炼法器与法力的根本原因。
因婴童肉身灵魂都尚未长大,他们的先天元气来没来得及转化成他们成长所需要的元气,都封存在肉身与灵魂之中,远比成人来得充沛富足
婴童夭折死去以后,魂灵落入阴世成为鬼童胎灵,也同样因为裹夹在魂体中的大量先天元气而成为阴世诸多鬼邪的食物与资粮。
所以真不怪阴世里的万千鬼童胎灵对外界的风吹草动格外敏感,实在是被吃怕了。
也所以,在孟彰了解过这些以后,他便放弃了“长大”这一个选择了。
先天元气既是关乎生灵根本,自然非同寻常的宝贵,尤其是在阴世之中,那等能够补益生灵先天元气的,无一不是上上等的天材地宝,更没有哪一次,不是一出世就被世人所哄抢的!
似那等至宝,除了生灵自己抢到手,否则真没有几个人会转让出去。
哪怕是血亲,哪怕是道侣。
自然,想要补益先天元气,并不是只有那样罕见至极近乎撞大运一般的路子,它还有一种更普遍更寻常的办法。
——大境界突破。
生灵修行,每一次大境界突破,都是生灵本质的抬升、增益与补强,体现在生灵根本之上,那自然也就是作为生灵根本元气的先天元气的增长了。
然而,生灵本身在大境界突破时候的先天元气增长,又从来都不是生灵自身能够控制乃至是引导的,它更契合某种冥冥的造化。
孟彰不知道这种冥冥中的造化到底是什么,但想来,大抵还是生灵本身的生存与圆满。
因为生存与圆满,是贯穿生灵一生的执念,不是生灵其他一时念想就能够动摇和取代的。
不过,哪怕修行道路上大境界突破所增长、抬升的那一部分先天元气真的能被生灵本人所掌控,孟彰
孟彰也不会愿意为了“长大”而使用先天元气。
一点一滴都不愿意!
有那样丰沛充裕的先天元气,拿来补强自己的根本,夯实自己的根基,踏碎更前方的门槛不好么?非得用来“长大”?
“长大”
孟彰呢喃了一句,目光定定看着孟安。
目光乱颤、心慌茫然的孟安不经意间对上了孟彰的目光,激烈颤抖的身体一点点地缓和下来。
他紧抿着唇,固执地回望孟彰,也看入孟彰的眼底。
孟阳、孟商和孟松也渐渐安静下来。
“阿兄说长大”
在一片并不凝固、并不憋闷的安静之中,孟彰开口说话了。
“但阿兄自个问一问,真的是我们长大了,就能够解决这些问题了么?”
长大了,就能够解决么?
作为小儿郎,他们有许多烦恼,受到了许多有形无形的桎梏与排斥,可当他们长成郎君,也必定还有更多更复杂的问题等着他们
孟阳、孟商和孟松不说话,但孟安却忽然重重地摇了摇头。
“不能!”他说道。
孟阳、孟商和孟松偏了头来,看向孟安,却看见孟安嘴角扯开的僵硬弧度。
“他们不会的,这阴世到底是个什么世道,我们谁还不知道呢?!”
丢失了肉身这个驻世宝筏的阴灵们,根本就是跌落在水潭里各自求生的遇难者,平常的时候,大抵还能维持个表面上的和睦稳定,可真到了关键时候,真到了情绪被刺激、心绪浮动失控的时候
', ' ')('所有的条框都将是虚妄,所有的是与非都将直接叩问本心!
孟阳、孟商和孟松各自收回视线,沉默不言。
鬼话连篇,人心隔肚皮,从来都不是虚言
孟安并不看孟阳、孟商和孟松这三个与他相伴已久的孟氏小儿郎,他看着孟彰,也只看定了孟彰。
“十七郎,你且记得,在这阴世里,不,在这天地内外,不论是对谁,都得保持相当的戒心,不可全然放松警惕,托付信任。”
“包括我!”
包括孟氏一族,更包括孟梧这个高祖!!
虽然孟安没有将最后那一句话说道出来,但这一处亭台里的其他四个小儿郎,又有哪一个,真听不出呢?
所以哪怕在这一刻以前,他们还有很多的话想要述说,还有许多有趣的玩器没有一道把玩过,还有更多美味的小食甜汤没来得及品尝,这一场共聚也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早前议定的散去时间到了以后,孟商作为小主人,亲将各位小郎君送出府门,看他们在婢仆的簇拥下离去方才转身回府。
他一路往里走,目的非常明确,并不是那座属于他的参商院,而是正院。
正院书房门外,管家也正在等候着他。
“高祖在忙吗?”他问。
管家躬身一礼,随后亲自帮他挑开门帘,“郎主正等着小郎君呢。”
孟商并不惊讶,他随意点头,抬脚往里走。
门帘挑开之际,有风顽劣卷入,转过书房主位那厚重的条案时候,更玩闹似地掀动摊放在那里的书页一角在空中划出一点细微的弧度。
孟商听见了动静,却没有往那边厢瞥去一眼。
他看向了窗前的案席上。
那里一副棋盘打开,上面黑白棋子差牙交错。而这个书房的主人,孟澄正执了一枚白子在手,细细打量着棋盘上的局势。
孟商无声一礼,在棋盘对面落座。
“啪嗒”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空间中落下一声脆响,然后才有人声闲闲传来。
“人你也见过了,怎么样?”
说话时候,孟澄也不抬眼看人,而是直接从对面的棋篓子里捡了一枚黑子拽着,更认真地斟酌判断棋盘里的局势。
“金麟之资。”孟商答道。
孟澄轻笑一声,终于抬眼看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孟商没有应话,孟澄自个悠悠然开口,“若不是看见这份资质,孟梧那家伙也不会那般花费心力”
孟商低了低头,掩去眼底快速滑过的羡慕。
但他瞒不过对面的郎君,孟澄比他认知中的更为老练,也更为了解他。
“你很羡慕?”
孟商听见了孟澄的问题,犹豫一瞬,他苦笑着点头。
“是有一点。”
孟澄看他一眼,又自低头,将手中的黑子放入棋盘之中。
孟商目光微凝,也去留心棋盘上那黑子的位置。
那一处棋盘的局势并不复杂暴烈,甚至可以说是和缓。
孟商心下微松。
孟澄笑了笑,又从自己身前的棋篓子里取了一枚白子来。
“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为你跟族中争取,腾挪出相当的好处来,但你
愿意么?
孟澄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显于眉眼之间。
纵然孟商并没有抬头细看对面的孟澄,但他也已经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多谢高祖费心。”他当即摇了摇头,“但孙儿资质拙劣,怕是会浪费了族里的资粮。”
孟澄拿着棋子的手一顿,又一次看向了孟商。
孟商坐得笔直,神色未有动摇,即便这是今日里,孟澄头一次这般正色认真地打量他。
“看来,”孟澄面上略显惊奇,“你是真的被那小十七折服了啊。”
孟商低了低头,只道,“十七郎比我清醒,也,比我看得更远。”
孟澄若有所思,半饷后将手里的白子丢回棋篓子里。
“罢了,你既是这样说了,便随你去吧。”
孟商心下微松:“多谢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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