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和豆腐脑就摆在料理台上,十分显眼。大夏天的,加不加热都无所谓了,我咬着包子,直接将豆腐脑端到了外头的吧台桌上。
坐到纪晨风的对面,进食的同时不忘看他工作,一双眼黏在他身上,怎么都看不够。
“看着我吃东西会更好吃吗?”纪晨风轻抬眼皮,瞥了我一眼。
他不看我还好,一看我就感觉……不做点调戏他的事着实可惜了。
想了便要付诸行动。我甩掉拖鞋,一只脚在吧台下勾住他的小腿,暧昧地纠缠摩擦,表面却仍是一副寻常模样。
“纪医生的美貌,足以让平平无奇的食物变成米其林大餐。”我说。
打字声一顿,纪晨风过了半晌才开口说话:“桑念,你这样我没办法工作。”
那就不要工作,专心地陪我啊。
然而想归想,碍于昨天刚和好,不能立马暴露本性得意忘形,还是乖乖把脚收了回来。
“哦。”我埋头默默吃东西,没再打扰他。
过了几分钟,眼前忽然推过来一台手机,屏幕定格在短信聊天页面。纪晨风没有存对方的名字,所以最上方显示的是一串电话号码,头像也是灰色。
左边的信息长度明显是右边的几倍,快速扫过对话,心情从一开始的疑惑慢慢过度到愤怒。
“周及雨还联系你?”我抬头问向纪晨风,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最新的一条短信是今天早上收到的,周及雨说他要和男朋友回国外去了,以后可能都不回来,让纪晨风自己多加保重。这条再上面的一条,是一串链接,显示时间是今年2月,算算日子,正好是除夕。点开链接,果然跳到了“正宜集团少东家迎娶顾氏独女”的新闻。
再往上划,有周及雨询问纪晨风什么时候方便,他想探望严善华的信息,还有约纪晨风吃饭发过来的时间地点。
无一例外地,纪晨风的回复都十分简短,客气又生疏。
“我和他所有的联系都在上面了。”纪晨风道,“之前瞒着你和他接触是我欠考虑,以后做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所有的火就这样被他简简单单一句话给浇灭了,我的心情在一瞬间神奇地恢复了平静。
简直比吃任何药都管用。
“这还差不多……”嘀咕着,我点进那串电话号码,划到最下面,将它拉入了黑名单。退出来后往左轻轻一滑,利落地删除了两人所有的聊天记录。
清理干净了,我将手机推回给纪晨风,他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
“如果当年他没出国,你们现在应该还在一起吧?”从前碰到爱问前女友的现任都会非常头疼,打心底里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纠结的,结果换到自己更在意。
不是滋味地吃着手里的包子,我仔细观察纪晨风的表情。
“不会。”他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上,说话的同时,手下仍持续敲击着键盘。
我为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感到诧异:“为什么?”
“我和你说过的,在蝇城,想要留住一个人很难。他是我……”纪晨风斟酌片刻,道,“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除了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就和亲兄弟一样。我一度认为,我们会这样一辈子。但在我十七岁那年,他却告诉我他喜欢我。”
以为他是哄我才说不会,没想到还真的说出了充分的理由。
“为了‘留住’他,我接受了他的告白。他大学不在虹市,我们两年间一直异地,只有寒暑假才能见面。每一次他回来,我都能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远。他开始厌恶自己的出生,厌恶蝇城的贫穷,向往外面的世界。”打字声慢慢停下,纪晨风道,“所以,我们分手和他出不出国没有关系。我想留下,他想离开,我们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而且……他应该也很累了,要时时戴着假面与我相处。”
我更惊讶了:“你知道?”
周及雨曾经说过,他是因为怕被纪晨风发现自己的真面目才会逃跑,那会儿我还嘲笑他是个懦夫,结果纪晨风从头到尾都知道他是个“假面人”?
回忆了下,纪晨风昨晚是不是也说过我伪装得很差来着?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喃喃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只是不想揭穿我们……”
可笑周及雨还信誓旦旦说他是英雄情结,真是这么多年心理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更可笑的是,我竟然沦落到跟他成“我们”了,恶心死了。
“没有什么都知道。”纪晨风莞尔道,“真的什么都知道,怎么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啧,说好的不翻旧账呢?
一听话题转到了相当危险的方向,我丢下手里的包子绕到他那边,从侧面环住他肩膀,抱住他前后轻轻摇摆。
“我和周及雨那个白痴不一样,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不想离开蝇城,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向往外面的世界,整个花花世界我都看遍了,没意思,还是在你身边最安逸。”
“不会觉得委屈吗?之前尽管住在蝇城,环境堪忧,可好歹是个家的样子,现在只能住在阁楼,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让你受苦了。”他牵起我的手,吻了吻我的掌心。
那天许汐知道我住在蝇城,当着他面说我哪里受过这种苦,他当时没说什么,但到底是把话记在心里了。
湿润的呼吸喷吐在掌心,又痒又麻,我忍不住蜷了蜷手指,道:“不委屈,更不觉得苦。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纪晨风呼吸一滞,抬眸看向我,眼里情绪翻涌,如同一汪被熏熏夏风吹乱的湖水,泛出点点热切的碎阳。
现在拿出戒指,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你……”
松开胳膊,我刚想让他等等,去阁楼拿戒指,楼下忽地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该死。
心中升起被打扰的浓浓不悦。我不在意住阁楼,不在意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但能不能给个不被打扰的私密空间?
“晨风,楼下有人送锦旗来了。”简行站在楼梯半当中,冲我们招手道,“你们快下来!”
只当简行叫我,是让我也见证纪晨风的荣耀时刻,还在想要不要拍照留念。结果到了一楼,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表情肃穆地站在中央,手里像举圣旨般平举着一卷东西。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简行一指我。
我尚未来不及反应,中年男人便上前一大步,“唰”地降下锦旗。
“奋不顾身,救我老母。”简行在旁边念出了声。
中年男人激动地连着锦旗一道牢牢握住我的手,用满带口音的普通话道:“多谢多谢,多谢你那日把我娘从家里背下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现在才来感谢你,一来是因为我娘一直在另一家医院接受治疗,昨天情况才稳定;二来我也是才从老李那儿打听到你在这里。”
他将锦旗交到我的手里,一连又说了好几个谢谢。
我稀里糊涂地双手接过锦旗,低头看了看那八个硕大的金字,内心不可谓不震撼。
“拍个照吧?”纪晨风掏出手机走到我们对面,提议道。
他一定早就知道了,不然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惊讶……
中年男人抓着锦旗另一端,往上提到胸口,欣然答应:“来来来,多拍两张。”
僵硬地注视着纪晨风的镜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学生时代不是没接受过奖状,当时比现在围观的人还要多,顶着台下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我也照样坦然自若,和此时此刻手足无措,甚至有点羞耻的心情完全两样。
“桑念,笑一下。”纪晨风稍稍放下手机,提醒我。
我已经彻底放弃思考,只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闻言立时牵起两边唇角,露出了一个灿烂的露齿假笑。
“三、二、一……好了。”纪晨风满意地看着手机,过来给我们展示他的拍摄成果。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朝纪晨风竖起大拇指。
“专业!”
我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第二眼。
好傻。
一边在心里暗暗评价,一边朝纪晨风同样竖起大拇指。
“完美。”我说。
第72章非常讨厌
锦旗最后被挂在阁楼的天窗下,纪晨风说那里阳光好,躺在床上的时候也能看到。
我不是很明白一面破旗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每天起床扫到那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都会太阳穴跳痛的程度。但因为纪晨风喜欢,也只好随他。
让唐必安把小王八送了过来,由于楼下经常有猫狗活动,玻璃缸被摆放在阁楼的角落。
“哥,你缺钱你就跟我说。”唐必安走时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和许汐一样,以为我是没钱了才会委屈自己住在阁楼上。
“我有钱。”我慢条斯理掏出手机,翻到自己的基金账户。
“你别逞强了。你以前每季都有品牌直接寄衣服给你挑;一顿外卖就要好几百,只吃五星级酒店大厨做的菜;从来不打扫家务,连被子都不会叠……”唐必安每说一样就如数家珍般伸出一根手指,“你要是还有钱怎么可能过这种穷光蛋的生活嘛?”他总结道。
当然是因为纪晨风喜欢当穷光蛋啊。
事实胜于雄辩,我将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他起先还没仔细看,嘴里仍在絮叨让我放下自尊接受他人的帮助,说着说着声音弱下来,眼眸逐渐瞪大。
“个十百千万十万……哥你这个持仓收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的?”唐必安询问的语气小心翼翼。
“就上个月吧。”轻轻一点app右下角的按键,我给他看了私募账户,“这是我的理财账户,一个月的累计收益差不多也有六位数,所以我真的不缺钱。”
虽然不能和以前比,但普通人一个月几十万收入应该算不错了吧?
“我操!”唐必安立即飙了句脏话,“你为什么能赚钱啊?我买什么跌什么,账户里绿到人发慌。哥你怎么买的你教教我吧?”
我张了张口,想教两句,然而一对上唐必安那张看起来智商不怎么高的面孔,又迅速改变了主意。
太麻烦了。跟他解释的话,感觉会花费很多力气,而且他还不一定听得懂。
“需要场内外频繁操作,你学不来的。”
唐必安眼眸微黯,失落地“哦”了声。
“你把钱转给我,我直接帮你买。”拿回自己手机,我说。
唐必安闻言整张脸都亮了,露出傻笑:“嘿嘿我就知道哥你这人嘴硬心软!”
他忙不迭掏出手机给我转了二十万,我只跟他保证不赔钱,不保证赚多少。他表示就算放我这里一动不动,也比放他自己那里天天少一点强。
送走唐必安,我反身推门进屋,被后头的人撞着肩膀挤到了一边。
“医生!医生救救我的猫!”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怀里抱着一床血迹斑斑的毯子,进门便朝医生和护士焦急地叫喊起来。
护士小敏上前安抚她:“您不要着急,小猫怎么了?”掀开女孩怀里的毯子,一只银白色的小猫静静躺在里面,口鼻处流出鲜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呼吸起伏。
女孩哭泣着,讲话跳脱没有逻辑,一个劲儿地哀求小敏救救她的猫。
“求你们救救我的猫!求你们想想办法……我不知道它跳下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没关窗的……求你们救救它……”
纪晨风听到哭喊的动静从诊室出来,一见这个情况,立马从护士手中接手了那只疑似跳楼伤的小猫。
“准备手术。”说着他快步上了二楼。
几乎是话音才落下,一楼剩下的人便跟着动起来,准备药剂的准备药剂,跟着上楼的跟着上楼。训练有素,稳中有序,一看就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呜呜……对不起……我怎么办啊……毛毛你千万别有事……”女孩目送小猫远去,整个人彻底瘫坐下来,就这么坐在大堂正中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