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做什么?都已经没工作了,为什么还这么忙?难不成为了尽快还钱去赌博了吗?
胡乱想着各种可能,忽然我整个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够过手机,点开了长久没有看的邮箱。
邮箱里静静躺着好几封还来不及打开的“调查报告”,最新的一封,发件日期是昨天。
差点忘了,我还雇着私家侦探监视严善华和纪晨风呢。
从相隔时间最久的那封邮件开始看起,侦探十分敬业,在两人的行踪报告中,有我的部分并没有刻意的省略,全都如实记录在案。
【纪晨风与桑念夜宿五晏山。】
看到这条记录,额角青筋抽动两下,一想到我和纪晨风在泡泡屋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侦探的监控之下,就感到深深的不适。
给侦探回去邮件,告诉对方以后有我的部分都无需记录,之后点开了最后一封邮件。
难怪……纪晨风一直说自己没空,说自己有事,原来他根本不在虹市。在收到三十万的第二天,他就带严善华去了首都,并在首都第一胸科医院挂了专家号。
什么啊,我让严善华设计骗纪晨风借钱,这么巧,她就真的病了?这女人演技要不要这么好?也不怕玩脱吗?
翻找出侦探的手机号,犹豫片刻,还是打了过去。
只是两声,对面的人就接起来。
“喂,大佬啊,什么事啊?”电话那头传来年轻活力的女声。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只让人叫她“阿瑶”。
比起男人,女人更不容易引起怀疑和警惕,做事也更细心周到,这是一开始会选择女侦探的原因。而对方亦没有辜负我的信任,这些年把我交给她的任务进行得很好。
“你还在跟着他们吗?”
“在啊,不过这几天他们行程都差不多,就是酒店、医院两点一线。”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我问她:“知道严善华得了什么病吗?”
“应该是蛮严重的病吧,他们看的那个专家,擅长胸部肿瘤诊断和肺癌综合治疗。”阿瑶不知道在喝什么东西,边说话边嘬吸管,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需要打听出来吗?”
需要吗?和我有关吗?无论是她还是纪晨风,谁得了重病,谁要死了,对我只会是好事吧。
钱也给了,难道还要我在床头尽孝吗?
所以……不需要吧。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不需要。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就行。”说完,我挂了电话。
冬天最讨厌的就是连绵阴雨。爽快的暴雨也就算了,来得疾,去得也快。偏偏牛毛细雨下个一整天,晚上好不容易停了,第二天又继续。寒冷的水汽刺破衣料钻进骨缝里,就跟关灯之后才出现的蚊子一样——你知道它的存在,但你拿它毫无办法。
知道纪晨风压根不在虹市,我一下子心情舒畅不少,正好郑解元邀我参加泳池派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
快到地方的时候,寂静的车厢内突然响起两道交错在一起的急切猫叫。叫了两声,诡异地又消失了。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又开了一阵,结果没多久就再次叫唤起来。
我的车里有猫。
因为在高架上,不好停车检查,我只能尽快将车开到郑解元发来地址的酒店。
将车停在雨檐下,酒店工作人员正想上前替我泊车,我示意他稍等,绕到跑车前方,打开引擎盖,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声音。
“喵!喵!”
一声更比一声急的幼猫叫声从右下方传出,我卷起袖子,将手伸进缝隙里,什么也没掏出来。
“先生,可能是在轮胎那边。”酒店工作人员这会儿也看出我的意图,忙出声提醒。
不等我动作,他先一步趴到地上,手往轮胎与车架的缝隙出探进去。
“有了有了!”很快,他抓着什么东西举起手。
一只眼睛都还没睁开的白色幼猫被他抓着后颈提溜出来,没有牙齿的嘴开合着发出惊恐的惨叫。
面对这毛茸茸、脏兮兮的生物,我后退一步,朝远处门童打了个响指,让他去找一个纸盒子来。
对方连连点头,很快冲进酒店内。
“还有一只……”趴在地上的工作人员将猫崽放到一旁,再次伸出手,没一会儿又抓出一只橘色的小猫。
站起身,把两只不足巴掌大的幼猫捧在掌心里,工作人员叹着气道:“应该是天气太冷了,母猫想把小猫转移到温暖的地方,就钻到您车里去了。这么小,没了妈妈怎么活呦。”
“先生,盒子!”在他的感慨中,门童奔跑着将一只小尺寸的快递纸箱送到我面前。
我接过了,示意工作人员将猫放进去。
睨着纸箱里的小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心情也像过山车一样再次烦闷起来。
带着它们去参加派对,等派对结束,它们可能差不多也要咽气了吧。
到底是怎么做妈的,车是随时会开走的都不知道吗?
就这样丢进路边的草丛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吧,本来就不一定能活过这个冬天。
猫这种东西和乌龟不一样,会掉毛,会掉很多很多毛,许汐家的三只猫一年四季都在掉毛,所以……
操!
拿着装猫纸箱回到车里,没有上楼参加派对,也没有打电话同郑解元说一声,只是在酒店门口转悠了一圈,我又原路回去了。
虽然暂住的酒店套房四季如春,常年保持在最舒适的温度,但这两只小猫实在太小。我担心它们没有母猫的体温会给冻死,就给它们做了个简易的保暖装置——矿泉水瓶注入热水,再包裹上毛巾。
两只小猫一直在盒子里乱爬,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似乎是饿了。
小猫要怎么养?给它们找一只猫奶妈?真是麻烦死了,为什么那么多台车偏偏要钻进我的车里……
正准备检索一下讯息,纪晨风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用肩和耳朵夹住电话,抽出张纸巾,隔着它戳了戳小猫的身体,看它们都有动才放下心来。
“在做什么?”纪晨风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打扰到别人,又似乎疲惫到连提高音量都做不到。
小猫身上有不少黑灰,想帮它们擦一下,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了,其中一只突然仰着脖子叫起来,而另一只被传染一样也开始叫起来。我瞬间合上纸箱盖,将小猫和它们响彻云霄的叫声关在里头。
“捡了两只猫。”我说。
“两只猫?”
把怎么发现小猫和怎么将小猫从车里掏出来的经过讲给他听,讲着讲着想到他就是兽医,论照顾小动物,没有人比他更专业,于是向他咨询该怎么养这两只东西。
“没睁眼的猫出生不会超过一周,需要两到三小时喂一次奶,用针筒喂。我看看你附近有没有宠物医院,可以叫个宠物奶粉的外送……”
两到三小时?
平时酝酿睡意都不止两小时,意思是我以后都可以不用睡了是吗?
可能我长久的沉默让纪晨风感觉到了什么,他带着些微笑意,同我商量道:“明天……明天晚上我去找你。今天你辛苦一点,明天就换我来照顾它们,好吗?”
手机好像漏电了,电得耳朵一片麻痒。
我疑惑地将其拿远,屏幕跳动着通话时间,指尖触感如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桑念?”
赶忙又把手机贴回耳边,我收拢心神,回他道:“嗯,我等着你。”
第27章我和纪晨风不一样
奶瓶、奶粉、尿垫、还有温暖的窝,乱七八糟地铺了一桌子。手机定着每三小时一次的闹铃,电视上投着最喜欢的血腥恐怖片,觉得困了,就喝一杯胶囊咖啡机制作的意式浓缩。
困……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觉得困。
已经差不多有二十个小时没有睡了,头痛到快要裂开,思维也慢慢变得迟缓,眼睛盯着电视,却无法理解正在播放的电影情节——哪怕我已经看过这部电影无数遍。
猫窝里的一白一黄两只小猫睡得香甜,与我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小时前阿瑶发来信息,称纪晨风他们已经登上回虹市的飞机,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抵达。但如果要拿行李,要送严善华回家,又要从他家过来的话,少说还要再两三个小时。
大脑内的神经跳痛着,我横躺在沙发上,胳膊遮住眼睛,从没有这么渴望纪晨风的到来。
好困,昨天应该把它们全丢垃圾桶的。我讨厌猫,讨厌一切嗷嗷待哺的生命,等我睡醒就要把它们连着那只王八一起冲进下水道……
如果戏剧再夸张一些,狸猫以太子的身份长大,在得知自己其实是假太子后,能够忍住对真太子的好奇,不去探究,不去了解吗?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比我做得更好吗?他有我优秀吗?他会回来抢夺我的一切吗?
不能吧。
只要“狸猫”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吧。
所以我也不能。
不能不好奇,不能不探究,不能不去了解。雇了侦探,每周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打开邮箱,仔细阅读纪晨风的行程明细。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在哪里打工。
偶尔心情糟糕,找不到事物发泄时,就会像个猥琐的偷窥狂,出现在纪晨风去学校、去打工点、或者回家的各种必经之路上。
远远看着他,看他过得那么辛苦,为了生活奔波忙碌,人生比我还要不如意,沉郁的心情也能得到适当纾解。
因为成绩优异,做事沉稳,深得导师喜爱,哪怕身体残疾,学校也给了纪晨风一个保送研究生的名额。学费和生活费倒是不用愁,有各种补贴和津贴,但是如果要还钱的话,就会不够。所以在繁忙的课业之余,利用休假打各种零工,也成了纪晨风的日常。
寒暑假游客多的旺季,会去李叔的大排档帮忙,等到了淡季,就改去咖啡店打工。
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的一大乐趣就是坐在咖啡店的露天座位上,看纪晨风挨训。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调试完善的关系,明明都已经植入人工耳蜗了,但他总是会错漏店长的指示,等出了错,就会被瘦猴精一样的小个子男人当众狠狠训斥。
“你到底会不会做事?去冰、去冰听不懂吗?当初要不是可怜你也不会雇你,结果这点事都做不好吗?耳朵不行就要更努力地听啊,难道要我整天在你面前拿个大喇叭重复吗?”
那么小的个子,骂人的声音却出奇嘹亮,直接就从敞开的店门内毫不含糊地冒了出来。
不少路人纷纷朝店内看去,还以为是有人吵架。
“对不起,以后我会更仔细的。”纪晨风在他面前完全白费了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就算被这样羞辱也只是垂着脑袋乖乖道歉,脸上不见丝毫忿恨。
怂包蛋。
把围裙甩在对方脸上,告诉他老子不做了啊,一份咖啡店的临工而已,以为自己是什么月薪百万的香饽饽吗?
“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帅就不认真工作,有本事去做演员模特赚大钱啊,也不用在这里听我训。”纪晨风的温顺没有让他见好就收,反倒助长了他的气焰,“投胎不好还不努力,就算你以后做了别的也不会有大出息。”
从侧面看,纪晨风的下颌有瞬间的紧绷,但只是很短的时间,他闭了闭眼,又再次松开。
“对不起……”
他还是选择了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