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24节</h1>
到了这天傍晚,瑶光烧得昏昏沉沉,不禁大为后悔,她应该在早一点自己还能动的时候赶紧出谷的,哪怕住在水仙庵,也比在这里强啊!到了水仙庵,至少可以去山下村庄求救,可在这山谷中,只有她自己。想喝一口热水,想要把火堆升得更旺一些,全都得拖着病体自己去做。
这时代没有温度计,但是瑶光自己摸着自己额头,都觉得烫手。
她竟然没想起来买些老姜回来,煮点姜汤喝也能发汗呀。
唉,其实就算到了村庄求救,也不一定就能得救,谁能保证那些村民就会是善良的呢?这么些日子村民们总看到有人去水仙庵,从此有去无回,也没见他们做什么啊……搞不好看她病了趁机谋财害命!
瑶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实在是病得难受,喝了些热水再次昏昏沉沉睡去,连炒面糊糊也懒得弄了。
熬过这个夜晚,她仍然没有要退烧的迹象。
清晨,瑶光坐在只剩下微弱火星的火堆前,往里面添柴炭,拨了拨火,忽然就流下眼泪。
大约人在这个时候都是格外脆弱的,韩瑶光此刻极度思念9012。便利的医疗,平等的社会地位,自由的婚恋选择,想去哪里玩乘车乘飞机坐游轮……最重要的是想喝口热水吃个泡面分分钟的事!哪像此时,得先把火升起来,着旺了,那边接泉水的锅也满了,才能烧上,又要等上好半天!烧好的水上面还会有小灰星子。
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可是——老天,你真的为我准备了一个大任务么?我的这个任务到底是什么呢?如果人生能像玩游戏一样看得到任务进度条多好啊!
然后她想起了韩瑶光1.0。她说的没错,这个时代,出了京城就像到了荒野,危机四伏。可是,留在京城也一样啊!先不提那些真会要命的人际关系,她送孟萱离京的时候不也病了么?也如今日一样高烧不退,当时虽然有薛娘子、竹叶等人在,还有许多仆人,可是呢?不是一样凭运气熬过来的?
我都已经得到金手指了,还要画地为牢,为了所谓的“安全”终身待在京城么?
韩令仪也许会。我韩玄玑绝对不会。我是天生要四海为家的人。
瑶光吸溜吸溜鼻涕,用手臂蹭掉眼泪,倔强地往火堆里又添了几块木炭,仰天大笑,“我就是不服!我就是不服!”我要在这个时代留下我的印记,就像韩彰、容仙公主等人曾经做的那样。
我一定得好起来,我的岩画还没完成呢。
可是雄心壮志对于病痛是没药效的。瑶光喊了两嗓子后一阵眩晕,差点没跌倒在火堆旁边。
然后,她发现雄心壮志对自然天气也毫无效用。
一片小雪花飘飘摇摇落下,正落在她膝盖上。
她抬起头,看到无数雪花悠悠飘落,仰望看去,它们是灰色的。
雪很快越下越大。
雪花坠落时团在一起,大如鹅毛,坠地时几乎有声。
瑶光看着火堆,雪花在火堆上方就消散了,可是雪越落越快,不断有雪片落在火苗上,木炭上,火堆的灰烬上,发出细小的熄灭声。
呜呜呜,天要亡我。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瑶光哽咽着,找了两根长点的树枝,夹住一根燃烧的木炭小心翼翼移到岩洞口。
她必须得让这团火燃烧着,不然,她就会冻死。
她一边哭,一边把火移进了洞口,只是移过之后,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又小了好多,要等到能烧上水,还要等好一阵呢。
这时她也累得一阵阵发抖,头重脚轻,全身无力。
瑶光只好钻进睡袋里暂时休息一下,可睡袋中的汤婆子早已冷了。
她哆哆嗦嗦的,把睡袋朝火堆移了移,又抓了把炒面直接往口中塞,炒面粉末呛得她咳嗽了几声,她从暖壶中倒了杯水,就着水喝下去。过了一夜,暖壶中的水也只是微微温热的了。唉,这时代哪有真空保温壶呢?她这个暖壶还是自制的,铜壶外面缝了一个鸭绒套子,再包上一层棉花套,最后是一层藤编的壳,比起普通暖壶保温功能强很多,可依旧在她想喝一口热水的时候只能喝口温的。
瑶光躺在睡袋里,虚弱地喘了几口气,看着火堆里跳动的小火苗,渐渐陷入沉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被一阵粗暴的拍打惊醒了!
瑶光睁开眼,看到季锋一脸惊恐用斗篷往她头上脸上乱拍,她大叫,“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头发都着火了!”季锋怒喊一声啪啪啪又抓着斗篷往她头上拍了几下,瑶光伸手往自己头上一摸,抓下来一团被火燎掉的头发,稍一用力,头发就化成了灰,她赶紧又摸了摸,还好还好,没秃,只是恐怕好长一段日子没法梳道髻了,她呼口气,庆幸地对他笑了。
季锋脸色难看,“韩瑶光,你可真是……”他咬牙喘了两口气,将斗篷上的火星一一拍灭,“你病了多久了?吃了什么药没?吃什么东西了么?”
瑶光可以跟老天倔强,可以跟命运倔强,却绝对不会跟突然出现在无人深谷中的同类倔强,听到季锋问,当即泪眼汪汪的,“昨天回来就病了,吃了四次清热散了,没用。今天早上吃了一把炒面,也没胃口,不觉得饿。”
季锋心里骂她无用,要不是他来得及时,这会谁知道她会怎么样呢,头发烧焦了还是小事,烫伤了怎么办?可看她这副狼狈样子,一句讽刺的话也说不出口,呼了口气道:“手给我!”他给她把了把脉,脉象还算平和稳健,放下一半心,“不能留在这里。我背你出谷。”
瑶光以为季锋说的背,是正常背法呢,谁知道他拿出来一条绳索——
“你要干什么?”她惊慌后退,“你可是发过誓的!”
“发过,发过!你胡思乱想什么!”季锋臭着脸指挥她,“风大雪滑,我得把你捆在身上才能腾出两手,你这时候别再着凉了,就躺这睡袋里吧!”
瑶光心里挺抵触,可理智一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得按捺住这份抵触先把睡袋捆在身上捆成一个蚕蛹的样子,再由季锋像背麻袋一样把她背在身后,再用绳索系紧。
出了岩洞,只见漫天风雪,雪花成团落下,又快又急,别说对面的山壁了,连身前也只能看得清三五米之内,入眼皆是一片雪白。
这种风雪天好像完全对季锋的方向感没有任何影响,他很快背着瑶光走到了云台之下的山壁前。
向上攀爬之前他转过头问她,“你冷不冷?”
瑶光有气无力,“还好。”
他不再多话,抓住崖壁上的绳索纵身而上。
她多次见他攀爬山崖,每次都如履平地,动作还十分潇洒,这一次却毫不轻松。不仅是因为背了个人,此时钉在山壁的绳索上早就积了一层雪,向上攀登时,山谷上空回旋的冷风会将鹅毛大小的雪片啪啪打在脸上眼睛上,而平时可以借力的石头树干全都变得湿滑,这一切意味着攀爬时要格外小心。精神上的高度紧张会使疲劳加剧。
季锋爬到一半时不得不停在一片岩层下稍微休息。
瑶光俯在他肩头,伸出手,把他头上肩上落的雪花掸掉,他鬓发、眉睫之上也落着雪花,雪化之后满脸是水,雪水就顺着头脸流进颈窝里。她不经意碰到他的耳廓,凉的就和落在她脸上的雪花一样,可他颈后和下颌有一层细密的小汗珠,散发的热气和他口鼻中呼出的热气一起化作白烟消散。她对着自己的双手呼了几口热气,将手盖在他耳朵上,季锋猛地转头看她,“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