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跑去老张家看了看,果然,大门紧闭,屋内一点灯火都没有。
傅绍骞和唐末晚正带着傅缙言和傅静静出门来散步,见老太太着急忙慌的往里跑,唐末晚关心道:“小奶奶,你怎么了?”
“哦,没事。”老太太摇了摇头,回房去了。
唐末晚与傅绍骞奇怪的对望一眼。
老太太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晚上,也没睡好,第二天一早,气色肯定不佳。
傅绍骞和唐末晚吃着早饭,担心的看着她:“小奶奶,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放下筷子,对傅绍骞道:“待会儿我出去一趟,把司机给我用用吧,李婶,你再煮点粥,我带走。”
唐末晚了然,却没有点破:“小奶奶,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啊。”
老太太提着一颗心来医院,在病房门口,还是有些犹豫的,可听到病房里传来玻璃杯落地的碎裂声,便忍不住,一把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张爷爷穿着白蓝色的病号服,一个人站在病床边上,正弯腰去减地上的玻璃碎渣子。
听到开门声,就转过了身,看到是老太太,万分惊讶。
老太太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又看看安然无恙站在那里的张爷爷,顿觉上当受骗。
张爷爷惊讶过后,露出激动的神色:“小晴,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通知我?”
老太太看他样子不像是说谎,缓了缓脸色,盯着他的腿:“他们说你摔断了腿,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啊。”张爷爷惊讶道,“我只是有点心脏不舒服,医生建议我观察几天,没有摔断腿啊。”
老太太彻底明白了,是那几个老朋友合着伙儿的骗了她。
放下手中的保温桶,她转身欲走,张爷爷出手,拦住了她:“小晴——”张爷爷开口唤道,“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就说就走呢,这次回来了,就别走了吧。”
老太太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了:“小晴,咱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我这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
“别胡说。”老太太反应过来,板起了脸,“你一只脚踏进棺材了,那我是什么,两只都进去了吗?”
张爷爷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晴,我是想说我们年纪都大了,时日无多,我不想再等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老太太还在犹豫。
张爷爷又道:“那换成你照顾我好不好,医生说我有心脏病,还有高血压,一个人住很危险。”
“……我想想吧。”老太太有些别扭。
张爷爷打铁趁热,激动万分:“我当你答应了啊。”
“你孩子就没意见?我还得考虑傅绍骞他们的想法呢。”
“我孩子没意见。”张爷爷一个劲点头,门外,唐末晚忽然推门而入,冲老太太道,“小奶奶,我们也没意见。”
傅缙言都跟着点头:“太奶奶,我们也没意见。”
“你们……”老太太目瞪口呆的望着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唐末晚呵呵笑,当然是山人自有妙计。
老太太孤身了一辈子,现在晚年能有个伴,唐末晚他们心里比谁都高兴。
老太太却还是有顾虑的:“我比他大那么多……”
“不大啊,小奶奶,您看起来也就六十岁,张爷爷显老,看起来都要七十了。”
张爷爷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小晴我显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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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最后被留下来照顾张爷爷,傅绍骞和唐末晚带着两个小的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傅绍骞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
陈墨罢工不干,傅绍骞又不在公司,公司无人主持大局,乱成了一团,高层管理人员只能把电话打到他这里,傅绍骞蹙眉:“我花那么多钱养你们干嘛的。”
唐末晚当然也知道,傅绍骞已经好久没去公司了,又将近年关,事情肯定多,她劝道:“你还是去公司看看吧。”
“是啊,爸爸,你可不能倒闭了,要不然我和静静怎么有钱花呢。”傅缙言老神在在的说。
“……”
鉴于公司事情真的太多,傅绍骞实在分身乏术,唐末晚还得回去读书,所以傅绍骞被留了下来,老太太也要留在这里,孩子自然也得跟着留下。
唐末晚一个人启程回去了。
不过分别的时间也不长,马上就过年了,今年是个热闹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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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大年三十的晚上,各商店商场都早早关了门,公司在两天前已经放假,平日里热闹非凡气势恢宏的办公大楼,此刻显得有些伶仃萧索。
顶层办公室内,一个男人关了电脑,穿着烟灰色的挺括衬衫,打着藏青色的商丝领带,从宽大的老板椅上站起,踱步到床边,俯瞰着底下空无一人的街道。
整座城市仿佛都安静下来,没有了人,大家都回家了,举家团圆的日子。
唯有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边,守着这一份孤独与寂寞。
男人最黄金的年龄,事业如日中天,但依旧单身。
谢明堂已经成为行业内最有价值的钻石王老五,多少女人趋之若鹜。
今天是极其寻常的一天,也是极不寻常的一天。
他翻看了手机通讯录,从头翻到尾,竟找不到一个可以陪他出来的人。
此时手机响了,上面跳动着谢依人的名字,他的嘴角自然的扬起一抹浅淡弧度。
谢依人清亮欢快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哥,在哪里,我们回家了啊,你怎么人不在呢。”
“你跟陆立风回陆家吧,我在外面,已经有约了,就不回去了。”谢明堂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说。
“你跟人有约了?约了谁啊?”谢依人就是不想留下谢明堂孤零零一个人过年,往年都是他们兄妹两相守,所以今天才眼巴巴的带着陆立风和女儿赶回了家,结果,家里冷冷清清的,谢明堂并不在。
“难道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朋友?别管我了,你们回去吧。”
谢依人突然怪笑起来:“哥,你不会是跟女朋友一起过吧?真要给我找个嫂子了吗?”
“回去吧。”谢明堂不欲多谈,便结束了通话。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雪,沸沸扬扬的雪花如细碎的羽绒,在天空中飘落,消散在窗口。
各种祝福的群发短信多了起来,手机一刻不停的响起,他有些厌烦,索性关了关机,离开了公司。
总有些地方,是收容他这样的贵客的,也总有些地方,是经年不关门的日夜营业着。
谢明堂含着烟坐在昏暗幽静的包间内,望着夜色雪光,心情波澜不惊。
不多时,门开了,他循声望去,逆光里,看到一名穿着一件白色韩版毛衣,黑色铅笔裤,一双奶白色坡跟鞋的年轻女孩拿着瓶红酒进来了。
女孩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一张瓜子脸,皮肤很白,但并不是苍白,粉嫩的肌肤上透着微微红晕,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言行举止清纯温婉而谨慎,看起来有些胆怯。她把酒放在谢明堂身前的茶几上,有些局促的站着。
这样年轻又肤白的女孩,配上这么一双迷蒙而水润的大眼,是很容易让男人心生好感的。
谢明堂身材高挑如树,他不比傅绍骞俊美,也不比陆立风随和,更不如陆云深温润,却又同时集合了这几个人的优点,怎么说呢,他长得不算最俊美,但身上却有股无与伦比的沉稳气质,靠近他,仿佛就能让人安心。
女孩虽然局促,但也是松了口气的,谢明堂笑了笑,指了指前面的沙发:“坐下,陪我说说话。”
“好,您想说什么。”女孩开口,带着一口江南水乡特有的软语呢喃,让人听了如沐春风,身体自然放松。
谢明堂抽完了手上一根烟,又点燃一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生出一股风流倜傥的姿态来,伶仃星火在指尖明灭,女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里是城中夜夜笙歌销金窟,他是西装革履却纸醉金迷放浪形骸的寻欢客。
女孩想不好,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取悦面前的这位金主。
当然,他们这里也不是一般的销金窟,她出身名牌大学,能进入这里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并且优良培训的,她们很清楚自身优势,也要在第一时间抓住那些客人难猜的心思。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他好像并不是来寻欢的,只是单纯的来派遣寂寞,今夜是大年三十,若不是真的无家可归,没有人愿意外出,今夜在这里值班的人也并不多,她是无家可归,所以才选择留在这里,那么眼前身价不菲的男人呢。
“聊聊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谢明堂吐出一个一口烟,白色的烟圈袅袅上升到半空中,围绕在他的周围,传到她的鼻息中,不太好闻,但她并不排斥。
女孩静默了一瞬,开口:“我是被人收养的孩子,我的养父身体不好,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要钱看病,我还要赚学费,所以这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你呢,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向你这样成功的男人,不缺钱,更不会缺女人,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浑身萧瑟,满身悲凉,如果不是因为钱,就是因为女人,你有深爱的女人,但她离开你了对吗?”
深爱的女人?谢明堂透过眼前薄薄的烟雾,看她在烟雾朦胧里模糊不清的脸,自然的,想到了许翊。
那个被他收养了近二十年的女孩。
她今年,应该二十七岁了吧,谢明堂已经模糊了她的年纪,他好像从不曾刻意去记住她什么,但那些记忆,却犹如潮水汹涌纷至沓来。
记忆中,对许翊有深刻印象是从她十四岁那年,第一次来初潮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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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夏,六月一号。
这是所有小朋友都喜欢的一个节日。
谢依人就是,那年的谢依人刚从六年级升入初中,二十四岁的谢明堂已经坐稳了公司总裁的位置,拼搏了近十二年的时间,他终于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商场上一批凶猛内敛的狼,他终于可以安心的为他的妹妹撑起一片安全的港湾。
那天谢依人缠着他去游乐场,去吃西餐,去做每一个小孩子都喜欢做的事情。
因为她说:“哥哥,我已经初一了,这是我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了,过了这个,我就再也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你必须要陪我过。”
那天谢明堂陪她玩到很晚,她在西餐厅吃了饭,又去商场选了不少礼物,还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洋娃娃。
谢明堂为她为什么买两个,她说喜欢,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东西。
谢明堂没说什么,但心里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孩。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许翊了,这个女孩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影子一样的存在,他不是经常想起她,她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交给秘书在处理。
她跟谢依人一般大,今年也上初中了。
谢依人把买来的大堆东西提给他拿着,自己去上了个洗手间。
谢明堂想了想,又返回专柜,买了个洋娃娃带上,放入车内,把谢依人送到家之后,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他经常接到陌生电话,早已习以为常,公事公办的口吻:“喂,你好,我是谢明堂。”
那边是沉默,被压的极低极低的呼吸声,几乎不可见。
谢明堂是非常不喜欢接到这样不说话的电话的,又说了一遍:“我是谢明堂,没事就挂了。”
他正准备挂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哭泣声:“谢大哥,是我,我是许翊。”
“许翊?”谢明堂接到这个电话,是很惊讶的,因为许翊没有私下打过电话给她,而且还是在哭,让谢明堂觉得纳闷,也有些担心,“出什么事了?”
“谢大哥,我快要死了,呜呜——”电话里的女孩似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呜咽声渐大。
谢明堂怔忪,飞快的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我流了好多血,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谢明堂心里一紧,蹙了眉,又抓起丢在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一路上都在担心她,甚至还给120打了电话。
不过他比120更快。
冲上楼,没有钥匙,只能按门铃,如果没人来开门,他就要破门而入了。
意外的是,门开了,许翊虽然有些脸色苍白,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谢明堂将她上下打量,也没有看出她哪里流血了。
倒是许翊,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一下子扑到了谢明堂的怀里,大哭:“谢大哥,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是吗,对不起,也许我以后都没机会报答你了,对不起……”
谢明堂有些头疼的推开她的身体,并不习惯陌生人与自己这么亲近,但还是担心道:“先别哭了,不是流血了吗?哪里流血了?”
许翊苍白的脸上突然浮起两朵红云,像是惊恐,又像是羞于启齿,在谢明堂追问的眼神下,支吾着说:“我……我下面流血了……”
下面流血了?
谢明堂自然的朝她身下看去,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裤子,脚上趿拉着拖鞋,并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谢明堂说白了还是个大男孩,哪里懂这些,瞬间板起了脸:“许翊,如果你想找我过来救直接说,并不需要编造这样蹩脚的谎言。”
许翊闻言,脸色瞬间越发苍白,连连摆手:“不,谢大哥,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真的流血了——是下面,双腿之间,我……”许翊当然不可能脱下裤子给谢明堂看,可一时间又着急的不知道如何解释,她用纸巾在自己身后的裤子上面一擦,纸上血渍斑斑。
她早上穿的是白色的裤子,可是下午回来的时候,裤子都被染透了,她脱下裤子看到满裤子的血,吓的浑身冰冷,人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就要死了?
谢明堂看着她哭丧而难过的脸,再听到楼下传来的救护车的声音,一时间,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虽然是不懂,但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在许翊说双腿之间流血的时候,谢明堂已经明白了。
她来初潮了,她已经从一个小女孩成长为一个少女。
他深吸一口气问她:“许婶呢。”
许翊小声回答:“我早就让她走了,不用花钱请人,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如果今天不是万不得已,她也是不会给谢明堂打电话的。
可是在这里,除了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找谁,他就是她心中的明灯,灯塔,大山,安全的庇佑,只有他,才可以让她安心。但她是不会轻易去叨扰他的。
谢明堂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娇小的个子,明明看起来那么脆弱,瘦弱,但眼神,那么坚毅。
许翊又问:“谢大哥,我会死吗?”
谢明堂深吸了一口气,对她说:“你不会死,等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我真的不会死?”
“不会。你去房间里,洗澡,换衣服。”
“噢。”许翊是相信谢明堂的,她不懂为什么会流血,也没有多问,乖乖去洗澡了。
谢明堂在楼梯上遇到了上楼的医护人员,告诉他们,这是个误会,医护人员便走了。
他则驱车来了附近的便利店,站在一排货架前,却是无从下手的感觉。
那么多的牌子,那么多的包装,还有那么多的人……
他虽然是商场上叱咤风云,雄霸一方的少年霸主,却哪里干过这样的事情。
买卫生棉……
最后他忍受着顾客和收银诧异的目光,买走了每一种牌子大大小小满满一袋子的卫生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