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外套已经沾染满身的清冷风霜,脚步和心情一样,异常沉重的回到酒店,边走,边给许一宁回电:“嗯,还没找到,放心吧,没事的,她都那么大人了,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明天再找吧,今天太晚了。”
那边的许一宁说:“这样不行,我还是过来一趟吧,是我们亏欠了静语。”
韩之敬长叹一声,看到自己房间门口站着的女人时,陡然一怔,几乎忘了说话。
“之敬,之敬?”许一宁在那边喊着他的名字,拉回了韩之敬的注意力,他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想先个澡休息下,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那我挂了。”
收好手机,韩之敬站立在原处。
面前的彭媛,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披肩,一条黑色的长裤,一双坡跟的小靴,长发依旧盘起,妥帖的妆容完美的掩饰了她眼角的风霜,她身上散发着并不强烈的富贵气息,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到,生活过的不错。
而韩之敬已经在第一时间认出来,那天与他在乡间小路上错身而过的开着奥迪的女人,就是彭媛。
尽管那是短的一段叫人欷歔的不应该存在的风花雪月,可韩之敬还是明白了,他一直把彭媛当作了心底一段很美好的回忆,二十多年前,她只是对家乡的地址提过两句,他却记住了。
但过去他没有动过试图寻找的念头,而今,如果不是刚好来到a城,他也不会想起来,要去走走看看。
倒不是为了继续前缘,只是纯粹的,想去那个地方看看罢了。
彭媛已经迈步朝他走来,神色却冷若冰霜,抬手,奋力掌掴了韩之敬两个巴掌。
韩之敬没动,彭媛却言辞凄切:“韩之敬,二十多年前你对我们母女始乱终弃,二十多年后,你又何必再出现,我早告诉过你,唐末晚不是你的女儿!她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没有爸爸的生活,我们早习惯了,你现在出现,又有什么意义,你不是有了韩静语吗?那才是你该疼爱的女儿,马上回北京去,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现在闹成这样,你满意了吗?末晚和绍骞都准备办婚礼了,现在,你要他们怎么办!”
“我……”韩之敬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话。
彭媛看着他浮肿的双颊,甚至是跟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只是被时间稍加浸染的温润眉眼,眼眶被刺得有些发胀,发痛:“你刚才是跟许一宁再打电话吧,呵,韩之敬,既然大家都生活幸福,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大家找不痛快,带着你的女儿回首都去,不要再来了,算我求你!”
说完,她就越过韩之敬,踩着重步离开了。
只是越往前走,越是泪流满面。
这都是孽债啊。
如果当年不是韩文清突然来找她,她也不可能知道这韩夏朵竟然就是这韩家人,便也不可能任由韩家人替换掉唐末晚的单子,又心狠的软禁了唐末晚。
韩文清不认识她,她却是认识韩文清的。
当时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在一家古色古香的书画店里被人打工,而从小热衷书法的韩之敬是这家店的幕后老板。
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哥儿,满身斯人的书卷气,对一个从乡下进城来打工的小姑娘,多金又英俊,该是何等的吸引力。
刚巧那段时间韩之敬跟许一宁因为生活的琐碎闹的有些不愉快,凡事软言细语的姑娘性子温柔如水,他说东是东,说西是西,一切以他马首是瞻,总算对他郁躁的生活有所慰藉。
可是韩之敬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他既然跟许一宁结了婚,哪怕生活不如意,对彭媛也并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如果不是因为一次酒后乱性,他们的生活本不该有任何身体上的交集,但那也仅仅是一次,唯一的一次,他觉得愧对字的妻子,又觉得对不起小姑娘彭媛,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而那时候许一宁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开始与他重修旧好。韩之敬便不常去店里,疏远了彭媛。
后来恰好有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只是时间比较长,要一年左右,他想了想,在许一宁的支持下,便出国去了。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彭媛已经辞职,而许一宁在他出国前最后一次怀孕了,他是来陪许一宁待产的,结果许一宁早生了两周,等他落地,许一宁已经生完孩子两天。
他在育婴室内看到了那个躺在襁褓里嗷嗷啼哭的孩子,激动的落泪。
只是许一宁对他的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彭媛就像一根刺,让她如鲠在喉,随着孩子的长大,两人之间的嫌隙也是越来越大,最终走向无话可说,她是个很骄傲的女人,决不允许丈夫的背叛,以至于不停蹉跎着自己美好的岁月。
至于彭媛,当然也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离开的,她本来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很确定,那是韩之敬的孩子。
于是她上门去找他,结果只看到他的妻子和他的姐姐韩文清微笑出入的模样,她也就记住了韩文清的样子。
所以才能在韩文清二十多年后来找她的时候,第一眼就把她的身份给认出来。
世事无常,这就是轮流转的风水吧。
韩之敬当时选择了逃避,许一宁找到了她,并且给了她一笔钱,当许一宁得知彭媛也怀孕的时候,不是不震惊不气愤的,然后这个骄傲的大小姐不惜用不堪入流的手段,将她逼出了偌大的北京城。
彻底将她逐出了韩家的视线,也彻底斩断了她与韩之敬的联系。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韩之敬了,在她终于把一个孩子拉扯到,痛也好苦也好恨也罢爱也好的风雨中终于挺过来了,他却又出现了。
回到唐家的时候,唐镇远还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戴着老花镜,可报纸还是几乎贴到了脸上去。
她愣了愣,换了鞋走过去就把他的报纸给拿了下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报纸还看得这么近,太伤眼睛了。”
唐镇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语气中难掩落寞:“你也知道晚了,可你看看,这个家里,除了我,还有人吗?”
彭媛再次一怔,朝楼上看去:“青青也不在?”
唐宛如自是不必说了,自从跟傅成光离婚后,如果不是为了回来睡个觉,恐怕都不会回来了吧。
至于彭青青,来这里之后的第二天,她就按照傅绍骞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给打了过去,结果傅子慕直接就把电话给撂了,气的彭青青两天没吃饭。
然后说要靠自己的本事出去找工作。
彭媛心烦,也懒得理会她,倒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大半夜的还不回来,也不怕出什么事。
“算了,别管她了,镇远,上去休息吧。”
彭媛提出上楼休息,唐镇远那探究的目光却落在她身上:“你呢,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彭媛的措辞很简单,正想说跟朋友去麻将了,结果手机响了。
手机同时响起的,还有刚刚洗了澡准备睡下的韩之敬。
“什么?派出所?好,我马上过来!”韩之敬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跳,可还是立刻起身穿了衣服往外走。
至于彭媛和唐镇远,也是驱车往派出所赶。
深更露重。
夜晚的马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如浮动的明珠一路往前延伸着,少数的几辆轿车在平日拥挤如今却顺畅的马路上一路狂奔着,溅起路边的一摊摊水坑,却无人察觉。
韩之敬的车子和彭媛的车子是一前一后赶到派出所的。
两人看到彼此都是一愣,但碍于唐镇远在场,两人都没有说话,抬步朝派出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