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空调系统不太好,刚才那样真的很像有灵体。”
“……说得好像你真见过灵体似的。”
“你信吗?”他突然问。
“我应该是不信吧……”
“我有很多朋友都见过。”他说
“我去,真的假的?”
“真的。”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接着他停下车,我们到了。我打开门,把给我外甥打包的叁明治放在桌上。
客厅不见他的踪影,我推开他的房间门,也没人。
我喊:“轩轩?”
然后我听见我外甥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他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走下楼梯。
“你要不先吃饭?”我问他。
他说:“我不饿。老师好。”
Andy点点头:“那先上课吧。”
他们进屋关上门,我就回二楼自己的房间了。二楼没开灯,有些昏暗。我隐约看见墙上有些什么东西,像是涂鸦。
不用说,这就是我外甥上二楼干的好事。在墙上乱画。
我打开灯。
然而在看到二楼墙上的东西时,我还是感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我看见过电梯间有小孩歪歪扭扭的手笔,画五角星,火柴人,写一些这个年纪的小孩过早掌握的脏话比如傻X,X尼玛之类的,但是我外甥画的东西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正常小孩能画出来的东西。
满墙都用红色的蜡笔画着大大小小的人物,或者也不好说究竟是不是人。我外甥画的这玩意有一张人脸,人脸下面又画着歪歪扭扭的章鱼一样的触手,但最诡异的是,人脸上的五官旋转了90度,这就让他的画看上去格外令人不适。
满墙都是这玩意,差点没把我送走。
我可能在二楼盯着这一墙的作品呆立了很久,以至于有只手拍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是Andy。他看上去似乎也被我吓得不轻。
“你干嘛啊!吓死我了!”我惊魂未定。
“轩轩刚才叫你,你可能没听见,我就上二楼来找你……”说着,他看到了满墙的小人,“哇,天哪。这是他画的吗。”
“是啊……”
他似乎没觉得这些东西有多诡异,只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那——你打算怎么办?要重新刷墙么?”
他这么一问,我也才开始考虑怎么办的问题。王姐来也不可能洗掉,估计也只能联系个师傅过来刷墙。
刷就刷吧,我得在这住那么长时间,不管也不像话啊。我决定明天就上58同城找一个,到时候费用等表姐回来找她报销。
“是的吧。只有明天联系师傅过来刷墙。”
“嗯,明天周末,来人也能看着。”他点头。
“对了,轩轩刚才叫我干什么来着?”
“他好像说要喝可乐,让你下单买。”
虽然这不是我家,但是我也切实体会到了家里有个熊孩子的心情。我下楼,指着楼上,冲我外甥斥责:“你把楼上画成那样还想喝可乐?门都没有。”
我外甥涨红了脸:“我没有。”
“不是你画的,还能是我画的?”
他仍然一口咬定:“我没有。”
Andy在旁边看着,我也是无奈,但还想挽回一点面子:“行吧行吧,反正我得告诉你妈。”
突然我外甥抬起头盯着我,不再是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中,像是什么食肉动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快到手的猎物。他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
“不、是、我、画、的。”
我被吓到了。这个熊孩子小胖墩此刻变得格外陌生。那是他吗?还是有什么东西披着他的皮透过他的身体在和我说话?
还是Andy打破了静默。
“X轩同学,四遍生词写好了吗?”
然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外甥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神情,长叹一口气:“还要写……?”
“只是留了四遍生词你都写不完吗?”Andy轻声问。我没听见过他用高分贝的声音说话。和很多老师声嘶力竭的上课方式相比,他上课的时候,我在房间外面基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我外甥居然就很听话地回房间了,一句嘴都没顶。
我满脸通红,不仅是因为被我外甥怼得很尴尬,还因为他旁观了全程。就像所有丢了面子想要找补回来的大人一样,我摇着头,嘴里念叨着“这孩子……”
他笑了笑:“小孩嘛,不用和他们计较。我先过去上课。”
但是我仍然觉得不安。我不是觉得生气,而是从内心涌起一股惊恐,还有担心。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究竟是怎么个不对劲我也说不出来。
Andy推开房间门。突然我听到他的声音,很轻柔地:
“你不是不想管他吗?担心他干什么?”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的声音一定很大,因为我也看见他一脸讶异。
“你怎么了?”
“我……我好像刚才听见你在说话……”
“没有啊?”他也是满脸的莫名其妙,“你听错了吧。”
好吧,对于我来说,今天从来都没有最丢人,只有更丢人。
外甥的房间门被关上了,不一会我听见里面小声的诵读,大概是英语课文之类的。
刚才折腾那么久,我也觉得有些渴。看见桌上还放着我带回来的那杯绿茶,就拿起来几口灌下去,但是随即我就冲到厨房水池吐了出来。
茶水有一股很怪异的铁锈味,又腥又咸。
我打开纸杯的盖子,看见原本的那杯绿茶泛着淡淡的红色。
那个颜色很怪异,很鲜亮,在厨房的灯光下甚至还折射出奇特的光泽,总之不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颜色,我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那种红。茶包在淡红色的水中浮浮沉沉,里面的茶叶被泡开,一丝一丝艳冶诡异的颜色从其中飘散开来,像很多只小手在茶水里试探着触摸着扩散着。
我把杯里的茶都倒了。把茶杯扔进垃圾桶。
嘴里仍然泛着那股铁锈的味道,甚至刷很多遍牙都难以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