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莫洛只是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那一道烛火,看着它明明灭灭,因为窗间泄露出来的点点微风而不断摇曳。
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双眼平静到淡漠,诡异古怪的神态让人直感到不寒而栗。
不知是什么时候,窗口突然刮进了一阵大风,窗口的撑木被风带落,本就摇曳的烛火更是被一下子熄灭,只有从床边悠悠透进来的月光,依稀在这房间里面铺上了一层冷清透凉色调。
月芒在木桌上面照出了一道细长的白光,顺着白光看过去,却正好让人看见了一只扣在桌子上的手。那手指骨骼分明,骨点处好看地凸起,在月光的承照之下,轻巧明了地宣示着他其中蕴含的力道。
“多亏了您之前亲自现身特地为我腾出时间,”莫洛笑了笑,像是在嘲讽隐藏于阴影之下的他,又像是嘲讽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自己。“我知道你的来意,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自己失望。”
“我亦知道你心有不忿,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有能力,我随时等着你来找我,只有一点,我要你永远记住——我希望,日后不论是你做什么决定,都还能够记得他是你的师兄。至少,一直以来他对你的疼爱从来做不得半点的假。”
他来时就像是一道氤氲清风,离去的时候自然也是毫无生息,唯有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落在空中。
寂静的房间里便再次只剩下了莫洛一人。
深夜很快过去,贺知舟在庭院的大树上坐了整整一宿,直到清晨的时候,才听见脚步踏在草丛上的细微声响。贺知舟微抬眼眸,却是一个愣神,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从树上跳了下来,上前轻声叫了一句,“师傅。”
“嗯。”老首席淡淡应了一声,听出了贺知舟的情绪不高。原本他不想再插手后辈的事情,只是扫过贺知舟眼角下的黑痕,到底是轻叹了一口气,开口多问了一句。“你和莫洛,怎么了?”
提及莫洛,贺知舟脸上的神色就更加暗淡了三分,本来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不应该来用这打搅老首席的心情,可是现在的贺知舟实在是茫然而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向来乖巧的师妹抛弃了他宁愿去选择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更不明白为什么莫洛对于他的关心会如此忤逆、顶撞于他。
向来果断至极、统领整个影门的贺首席如今在自己师傅的面前,也只是个不知道为什么被人莫名厌恶了孩子,在他苦笑的诉说里,带着无法言语的茫然和失落。
“师妹……她说她想要平静幸福的生活,想要和那些寻常女子一样,涂脂抹粉、调笑游玩、相夫教子,我竟然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想过。”
老首席没有开口,只是安抚一般的拍了拍他这个小徒弟的后背。
“我给不了师妹想要的,所以我不怪她选择了别人,只要她觉得幸福,我可以祝福她。真的,我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即便是不合规矩代她受罚我也认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王孙?为什么他偏偏喜欢上了一个有妻子的男人?难道他觉得和王孙在一起就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生活?难道之前她说的——希望一生一人,就成了玩笑了吗?”
贺知舟想起当时的自己,苦笑之中对自己的讽刺浓重地都快要溢了出来。
“师傅,昨天她跪在我面前,为了一个有了妻子男人说求我成全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该是个什么心情。”
自从贺知舟五岁的时候,老首席就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直到如今,已经是整整十五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贺知舟有这样一副挫败痛苦的神色。
向来波澜不惊,冷硬如石的老首席难得生出了几分顾惜叹惋,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怅然苦意,“或许有的时候,喜欢就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没道理到,能够背弃自己原先所有的原则,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彻彻底底走上一条不归路。”
贺知舟不明白老首席的话语之中何来如此酸涩复杂的情绪,但是至少,他能够明白这话语之中的意思。
“我不会同意的,我不能允许她去这样固执地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
贺知舟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执拗,老首席却怜爱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他现在没有开口,却仿佛早就看清楚了之后的结果。
时间已经是不早了,贺知舟知道自己师傅的性格,他勉强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主动提到,“师傅是有什么事吗?”
“嗯。”老首席轻轻点了点头,“我要走了,来和你说一声。”
“这么快?”贺知舟自从接任影门一年多以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老首席,现在不过刚刚浅谈两句,就又要分别,此刻自然是极为不舍。
“前任影暗部首领出现在京城本就于理不合,只是我这次是为了办事而来,如今事情已经做完,还破例见过了你,自然是该走了,否则暗轩铭这个家伙,恐怕是又要揪着我不放。”提起前任的暗部首领,老首席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