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长公主总是只留她一人?
如果是这样……那她绝不能辜负长公主信任!
种玉端着托盘入内时, 长公主和瀛王正在和玉京来的钦差交谈,她送上茶,不敢多看忽然威严起来的主子,自觉地退出了花厅。
“属下来迟, 请长公主恕罪!”
屋内只剩三人后, 醴泉起身欲跪, 秦秾华赶忙将人拉住。
“你能带着圣旨赶到已经不易,这一路上,怕是没少受难吧?”
秦曜渊坐在一旁,懒洋洋地看。
“太子一路拦截,共派出六拨刺杀,虽然几次和太子派来的刺客狭路相逢,但好在属下会武,途中又得长公主所派之人解救,才算有惊无险到达瀛洲。”
“平安就好,这一路你辛苦了。”
醴泉低下头:“属下不敢居功,都是长公主神机妙算。”
秦秾华笑道:“父皇在宫中过得如何?身体可好?”
醴泉略一迟疑。
“怎么了?”
“……陛下还有口谕要属下传达。”
“父皇说什么了?”
“陛下说——‘不要回京’。”
秦秾华脸上笑意一滞。
“你把当日情形,向我复述一遍。”
“是。”醴泉道:“陛下通过高公公将我暗中召至瑞曦宫,陛下见到我后,先是试探我对公主的忠心,之后交予我圣旨,命我快马加鞭送去金雷。属下接过圣旨后,陛下交代我许多话,诸如‘一定要看着公主吃药’,‘不要让她过于劳累’,‘九皇子皮糙肉厚,把事情丢给他做’的关心之语说了许多,但最后……陛下长叹一声后,说罢了,左右也活不长了,只叫我转达公主一句‘告诉她,不要回京’。”
“你可知父皇何出此言?”
“……属下不敢妄揣圣意。”醴泉垂目沉声,缓缓道:“我见到陛下时,陛下满面愁容,似是心事重重。瑞曦宫宫人倦怠,陛下桌前的茶已冷了许久,无人主动更换,属下无意间看到其中色泽,恐怕是陈年旧茶。”
秦秾华沉默许久后,道:“我知道了……你在路上风餐露宿想是累了,我已命人备好厢房,你且安心休息。”
“喏。”
醴泉走后,秦秾华的手刚伸向桌前茶盏,目光触及翠绿茶叶,转眼失去喝茶的心思。
“你觉得是真的吗?”她问。
少年抬眼,神色散漫:“半真半假。”
“若父皇真的命不久矣,他会粉饰太平,让醴泉转告我他过得有多好……而不是‘朕活不长了’。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看着他受欺负,就像他不会看着我受欺负。”
“你还漏了一个马脚。”
“漏了什么?”
“天寿帝在你和周嫔面前,从不称‘朕’。”
秦秾华立即想了起来:“是……父皇私下和我说话,都是以‘我’自称。”
“圣旨是真的——”秦曜渊瞥了眼桌上明黄的圣旨:“他说得话,不一定是真的。”
“……他为何要骗我?”
这才是秦秾华最想知道的。
秦曜渊没有回答,因为他明白,她知道答案。
她只是不想承认。
“太子希望我们卸下兵权,赤手空拳回京;醴泉捏造父皇口谕,想要的是我们带兵勤王。”她缓缓道:“大朔内乱,受益者只会是,夏、梁、东胡草原……以及狐胡余孽。”
“醴泉跟了我近二十年,他背后的势力——只可能是狐胡。”
辉嫔不可能安心只安插一个结绿在她身边,一直以来,她都在思考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奸细会是谁。
……她想过醴泉。
但她没想过,他直到今日还会一意孤行,她原本希望——他能自己醒悟。
“只有搀着真话的谎言才能以假乱真。”秦秾华道:“恐怕,父皇的确传了口谕,他在圣旨里予我非常之时可临朝称制的权力,便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太子篡国,清算你我,所以‘不要回京’是真的,‘活不长’是假的。至于宫人们,倦怠是可能的,但要说不敬到拿陈年茶充数,可能性不大。父皇于太子根本没有威胁,太子不会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做。”
更何况……是上辈子明明可以率部突围,却主动留在朔明宫内和天寿帝共进退,最后为护天寿帝,以致万箭穿身,力竭而死的大皇子。
醴泉的失误在于他以为她并不了解太子秉性,却不知,她在上一世,就见过太子为君为父,力竭战死的一幕。
秦曜奕一生并不光彩,但他上一世死前的最后时刻,永远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一身插满箭矢,浑身浴血,还在拼命回护同样满身疮痍的天寿帝。
他断气前的最后一句,是对她说的。
“跑啊!”
南迁之后,玉京断断续续有消息传回。
其中就包括秦曜奕战死后许久,血漫数丈之远,围攻梁军仍无一人敢于靠近。
所以,醴泉暗示太子苛待已经对他并无威胁的老父时,她才会一下子升起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