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叱咤风云一辈子,现在老了老了,也没跟谁低过头, 也不会说软话。
他盯着裴景冉那张脸瞧了会,忽然有些动容,仿佛看到二儿子尚在人世的时候。
沈老爷子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懂事听话,什么都听家里安排。相比之下,二儿子简直就是他眼里的纨绔子弟!
放着家里安排的学校不去,偏偏要去普通学校读书,跟那些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还要和他们成为朋友。
为此,沈老爷子没少教训二儿子,效果微乎其微。两个孩子长大,大儿子顺从的继承家业,娶了他安排的世家千金。
二儿子则开始学习画画,学音乐,学一切沈老爷子看不上眼的东西。其实论天赋论资历,他都比老大优秀,长得还特别英俊,有自己父亲年轻风采。
——那位一手创建沈家,曾经呼风唤雨的商界奇才,让沈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富二代的男人。
沈老爷子特别尊敬父亲,连带也喜欢跟父亲相似的二儿子,早早就帮他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
哪知道,二儿子不愿意,不声不响带回来一个姑娘,说她已经怀孕了。
沈老爷子气坏了,处处刁难姑娘,让她把孩子打掉,避二儿子娶他安排好的女人。可二儿子意志非常坚决,以死相逼跟对方结婚。从那之后,沈老爷子就百般不待见他们一家,对来到世界上的小儿子也熟视无睹。
二儿子带回来的女人,从生完孩子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开始世故、偏执,身上已经没有二儿子曾经坚持娶她的天真和清新。沈老爷子原本以为,这样,儿子就会回头,接受自己安排的生活。
哪知道,后来他们双双丧生。这么多年,沈家一直对外宣称这是一场意外,事实上,他后来发现了二儿子的遗书。
遗书里写着:我很后悔,把自己心爱的人拖进地狱。
如果有来生,但愿我们的爱情永远光明。
沈老爷子看到遗书,悲愤交加,把所有错误都迁怒到委曲求全的儿媳妇身上,甚至赶跑了他们留下的孩子……
那个孩子,沈默,非常优秀,优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沈老爷子知道,他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别人半辈子的为人处世。
他长得也好看,沈老爷子一看就是心烦。他长得跟自己父亲太像,简直一模一样。
那种卑贱的女人,怎么可能生出跟自己父亲相似的孩子?
那种……卑贱的女人,肯定在跟他示威,用自己的血玷污沈家!沈老爷子愤怒的想着,对沈默格外冷淡,几乎不肯看他。
很久以后,他整理父亲的遗物,找到一张黑白全家福照片。
父亲在照片后面写:地主家的小少爷,娶了长工的女儿,白头偕老恩爱缱倦,这是我追求的爱情。
“唉……”沈老爷子追忆往昔,重重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不肯认我。”沈老爷子难得服软,跟裴景冉说,“过去那些事,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你妈妈。”
“什么事?”裴景冉毫无波动,冷淡的说,“我不知道……”
“沈默,我从小一直疏忽你,是因为……”沈老爷子还想说什么。
“如果你只想说这些,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裴景冉扶着桌沿起身,垂下视线俯视他,“沈先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他语气没什么温度,眼中没有任何仇恨,平静又淡然。
沈老大实在坐不下去了,起身拦住他说,“默默,我爸他这次,是诚心接你回去的,他已经知错了!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裴景冉停住脚步,审视沈老大。
在沈家时,这个男人对他还算和善,没有像沈老爷子那样刻薄,偶尔还会买玩具。
可裴景冉并不感激他,他永远记得,男人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伯伯对你好,你别记恨哥哥。”
沈老大是个没有主见、安于享受、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确实没做什么错事,可他永远站在自己利益的那一边,害怕弟弟和弟弟的孩子比过自己,所以选择对沈老爷子的一切举动表示支持。
……这种人,比凶手还让人厌恶。
“我没有为难他。”裴景冉把当年的话还回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小包厢。
里面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
华筠挂断电话,跟华岩汇报,“那边搞砸了。”
华岩这两天呆在国内,听儿子仔细说了这件事,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情绪不禁有些复杂。
他跟沈老爷子算是朋友,对沈家那些人也算熟悉,沈家几个晚辈他看着长大的。
“唉……当年我就跟他说过,让沈老爷子一碗水端平。孩子有主见,想追逐自己幸福,并不是什么坏事。”沈老爷子悠悠说。
“是啊……”华筠附和道,“我都快三十了,也没结婚,你都不急。”
“谁说我不急?急有什么用,我给你介绍女孩子,你要是不喜欢,强行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华岩看得透,话题说着说着就歪了,“当初我那个时候,还有父母之命的说法,可是你爷爷奶奶也都没干涉我。后来我出国一趟,在一个音乐厅遇到你母亲……那时候,这些其实是不入流的,放在普通人家,肯定要说。”
“我知道,这段故事你讲了八百遍了。”华筠掏掏耳朵,嫌弃的说,“豪门少爷和音乐才女的爱情故事,我已经听烦了,我妈说的不是这个版本。”
樊女士说,她当年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演奏家,追捧者无数,原本她看不上华岩这个富二代。
结果华先生每天一束花,风雨无阻来音乐厅看表演。他企图很明显,却不像其他人那样一来就邀请自己约会。后来,樊秋澜慢慢就关注他了。
有一次,樊秋澜在音乐厅门口跟自己哥哥拥抱了一下,耳边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某个每天送花的傻子已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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