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村子口,卢茸停下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直到一阵风吹过,他抬起鼻子嗅了嗅,终于明白过来。
是了,白叔叔的气息消失了,多了一种冰冷森寒的陌生味道,充满不可知的危险,让他心生抗拒。
村子像财爷背着他曾经路过的邻村,零星散落着小院和房屋,中间那一块似乎亮着灯。
天已经快黑了,卢茸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静悄悄地从大树后走了出去。
*
沈季泽本来睡得正香,连梦都没有做,结果突然被人重重一推,一道平板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催促:“快点走,别站着。”
他瞌睡瞬间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没躺在床上,四处都是山,是一处野地。
前后左右都是人,他夹在这些人中间,似乎本来在往某个方向前进。
“快点走,别站着。”那声音又在催。
沈季泽转头看去,和一张雪白的大脸几乎贴上,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那张脸的主人往后退了一步,和他对视着,狭小的眼睛里没有情绪,是死一样的寂然。
沈季泽这才看清,这是个穿红着绿的中年女人。长满皱纹的脸涂得雪白,厚厚的粉就卡在松弛皮肤的沟壑中,嘴唇血红,脸颊上也有两团圆圆的红。
这模样若是平常看见了,一定觉得很好笑,但他此时却只觉得诡异。
沈季泽也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料撞上身后的人。一声下意识的对不起刚出口,就听到身后人发出嘻嘻的笑声。
沈季泽飞快转头,看见一名小女孩。
小女孩和他年纪差不多,穿着绸缎红长衫和黑马褂,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个圆髻。和那中年女人一样,脸也涂得雪白,嘴唇和脸蛋却是殷红。
这样的装束,沈季泽只在古装电视剧里看过。
“嘻嘻。”小女孩对着他又笑了声。
但她眼眸空洞,丝毫没有愉悦之情,只咧嘴发出声音,无论怎么看都很不正常。
似乎因为他这里的动静,正在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转头安静地朝向沈季泽。
沈季泽这才发现,这支队伍的所有人都穿着长衫,脸涂得雪白,脸蛋上圆圆的两团红。眼珠子没有转动,只空茫茫对着他的方向。
队伍前方还有一顶黑木轿,上面扎着大红花,被几个人抬着,也不知里面坐着什么人。
“快点走,别站着。”中年女人再次重复,并将手里端着的一个木盒子递给他。
沈季泽低头看盒子,视线里看见自己的衣服不对,他居然也穿着和那小女孩一样的红长衫和对襟黑马褂。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觉得害怕,这一切都那么诡异可怖,让他想快快离开这儿。
眼见中年女人将木盒子越递越近,他猛然腾出股勇气,伸手啪地拍掉那盒子,转身就冲向左边的野地。
身后传来木盒子落地的咣当声,人群似乎起了阵骚动。他顾不上往后看,只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往前冲,快得就像之前逃离那只鹿妖时一样。
好在已经经历过鹿妖的刺激,他不会再被吓得放声大哭了。
耳边只有风在呼呼吹,没有追来的脚步声,沈季泽一鼓作气往前冲,直到再也跑不动才停下脚,扶着旁边的石头喘气。
等到顺过气,他开始脱身上的衣服,粗暴地一通拉扯后,将黑马褂和红长衫都剥下来扔在地上。
幸好里面还穿着他白天的t恤和短裤,不至于光着屁股到处跑。
我怎么又做这种可怕的梦了?沈季泽一边扪心自问一边打量四周,想看下周围的情况。
天将黑不黑的光线下,可以看出这是片荒地,得有个足球场大小,里面遍布大大小小的土包。
远处被浓稠混沌的雾气笼罩,一座座土包的间隔里,像是有数双眼睛正窥视着他。
沈季泽睁大眼努力辨认,发现每个土包前都竖着一块石碑。
他心中一突,想到了什么,低头看自己扶着的那块石头。
果然手下也是块石碑,上面刻着些小字,而他就靠在石碑后的土包上。
这……这就是片坟地。
沈季泽触电般往旁边一跳,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忙不迭地去拍自己刚才靠着土包的背。
拍完背又拍手,惊惶地四处打量。
现在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那群人太可怕了。可天马上黑了,不能就这样呆在坟地里。
哪怕是梦中也不行。
月亮升起,将整片坟茔照得惨白,沈季泽在那些坟头之间穿行,想从另一个方向走出去。
一阵风吹过,有未烧尽的黄纸飞起,在空中翻卷,带着浓重的烟火味,还有泥土的腥臭。
他尽量不去注意两边的情景,可那些坟堆还是清晰地落在眼里。
有的土包年成已久,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下一小团,石碑也歪歪斜斜,上面的字模糊不清。甚至有次觉得脚下不对,才发现踏着的是只剩半边的小坟堆。
不过其中也有些坟头很新,两边插着白幡,竖着花花绿绿的纸扎人,石碑前摆着的祭品还没有全坏。
沈季泽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梦,别怕,这是梦,再像真的都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