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她今生只要不去参加那次马球会,不要非和赵五娘争个高下,就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牵绊了。
那如今呢。他们这么早就已经遇见了彼此,往后能全然没有交集吗?
她实在很后悔今日出门。
第20章焰火
父亲、二叔父、常氏、三叔父、杨氏、润柔、海柔、沁声、沛声全都站在她身前,等着齐延过来和他们见礼,她看不清他的脸。
沛柔没有动,她觉得她全身的血液都在无声的沸腾,嘈杂的声音令她有些目眩。
前生她嫁进诚毅侯府的确是十分不情愿的。
她的确是很喜欢他,可这却也并不代表在齐延告诉她他早已心有所属之后,她还会高高兴兴的妆点自己,带着无边的期冀成为他的妻子。
沛柔没得选择,齐延也没有。
所以她想,她不求和齐延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但相敬如宾总可以,然后生一个像齐延那样的孩子。
那时候她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性子不好,所以害怕养女儿,总怕把女儿也教养的像她一样,嫁出门去后要吃无尽的苦头。
男孩子总归好一些,养大了放他出家门去摸爬滚打,他就会知道在这天地之间自己到底价值几何。
齐延的容貌生的很好,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风姿隽爽。
他平日最喜欢穿直缀,用同色或者淡色的丝线绣了松针或者竹叶,用木簪束发,是一幅文弱书生的打扮。
可她也见过他一身戎装拿剑的样子,他那双写了无数锦绣文章的手,能开三石弓。
她向来是以自己的容貌为傲的,他们的孩子一定会生的很好看。
此刻她想象中的孩子就站在她面前。
不知道何时挡在沛柔和他身前的人们全都散去了,他双手作揖,在沛柔面前弯下腰:“五世妹安好。”重新站直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忽然觉得很好笑。
他此时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她体内的热血究竟是在为谁而沸腾。
前生与齐延相识的人都会说,齐家四郎谦恭有礼,温润如玉,使人如沐春风,是个翩翩佳公子。
可她却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表象,他待谁都是温和的,可那温和并不代表善意。而他原本就是如今日一般冷漠的人,又冷漠又安静,可以轻易地把她逼到失去理智。
他还太小了,还没有学会戴上他的面具。
沛柔并没有打算给他还礼,恰好此时已经是亥正。第一颗焰火点亮了京城的夜空,厢房里的人全都聚拢到了窗户前,去欣赏一年不过数次的焰火表演。
齐延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连好奇都没有,对她的无礼也并没有什么反应,站到了何太夫人身旁。
定国公定的原本是两间阔的雅间,因为都是骨肉至亲,所以并没有以屏风隔开,十分宽敞。
找到了走丢的少爷,齐家人似乎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准确的说,是何太夫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带着的七八个侍女一回来,立刻把原本宽敞的厢房挤的满满当当,徐家人不得不只站在一边的厢房窗户前欣赏焰火。
海柔就嘀咕开了,一时怪沛声挡了她的视线,一时又说沐柔踩了她的脚。
沛柔就看了一眼齐廵,他的面颊已经染上了红色,还是定国公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不必在意。
沛柔也就专心注目于夜空。
前生在齐延在场的地方她就没有从容过,今日是此生的开始,她想从容一回。
盛世的烟花,乱世的战火。
她前生最喜欢看焰火,她并不觉得那是轻浮不详之物。
这世间很少有像焰火一样极致的美丽,毕竟也有很多结局不好的事物,连曾经美丽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候她太年轻,也的确很美丽,以为人生能够永远花团锦簇,就如同在最顶点盛放的焰火。
可前生也并没有那么多的机会看焰火。
许贤妃薨逝之后昭永年间就很少有这样的庆祝活动,皇帝大概是要天下人一同来感受他失去挚爱的痛苦。
今生她倒也不再爱看焰火了。
她后来想想,昭永一朝的定国公府,不就正如这焰火绚烂耀眼。可是繁华过后,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痛苦。
她生在盛世,两生她都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做被家人宠爱着的孩子,也想做宠爱孩子的母亲。
这心愿她前生只实现了一半——不管是出于何目的的宠爱,她终究是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大半生,最后的下场既是他人所迫,也是她咎由自取。
何况比起上一世暴亡在诏狱中的父亲,斩首于午门外的叔父兄弟,自缢在府中的祖母叔母,她的结果已经好了很多。
齐延居然是知道她的心愿的,临死前他抱着她,温柔而非温和的和她说话。
那时的他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样子,他穿着松青色的直缀,绣着深一色的竹叶。
她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好紧紧的攥着他的袖口,袖口上绣着的竹叶并不是平整的,有点像是成婚之后她给他做的唯一一件衣服。
她的女红不好,做完之后就知道他不会穿,甚至都没有送给他。
她从齐家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地契、房契、银票、首饰,她全都没有带,只闯了齐家的祠堂拿走了新皇给为他们俩赐婚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