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孙女的脸颊。
老妇人已然沟壑纵生,斑点错落的手,落在花信年华的女子的肌肤上,间隔了几十年的岁月,忽而也令她有些难过起来。
人生终有尽时,她终究是不能再继续陪着她了。
“不是半个月之前才接的调令,要回燕京来的么?有行李要收拾,元放也有差事要交接,怎么这样快便到了燕京了,从杭州府回燕京,这路途可并不短。”
她勉力的想将话说的有力些,不叫孙女听出虚浮来。这样短的时间,这孩子赶了这么多的路,想必心中是比身上还要不好受的。
沛柔抬起头来,像她想把话说的有力些一般,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您还不知道元放和今上的关系么?我们在外头这样久,他们俩倒还是黏黏糊糊的,我有时还要吃醋。调令虽然是半个月前才下的,我们心中却早有大概,因此早已经开始准备,我并不累的。”
她是没法忘记接到大哥哥叫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时的情景的。像是有一根琴弦崩断了,而后她脑海中是一阵一阵,不会停歇,永远在重复的弦断的声音。
她知道这世间对她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若是她不能再如此刻一般和她的祖母再说说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等她走到松鹤堂里,那声音顷刻就止歇了。
周默颐没有再和沛柔寒暄,小孙女长大了,她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多,能在夜半时醒来,走进碧纱橱里,看一看小孙女安宁的睡颜了。
“沛丫头,你陪着祖母,再去夕照楼上看一看吧。”她很想念从前在那里看过的晚霞。
沛柔没有拒绝,轻手轻脚的服侍着太夫人下了床,为她戴上了自己特意为她绣的一条额帕。绣的是福寿绵延的纹样,在她心里,离别是永远都不必考虑的事情。
上一次她来这里,也是和沛柔一起,要算一算,居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她们一边说着话,一边静静的等着天边的云烧起来。
她的手握着沛柔的,“这几年你不在燕京,海丫头也去西北呆了几年,后来她跟着她相公在燕京留了数月,祖母就常常叫她回娘家来,弹古琴给祖母听。”
“你这丫头不争气,得过宫中女官指点,琵琶也还是弹成这样,古琴更是一窍不通。生了个女儿也不争气,就喜欢拿刀拿剑的,所以祖母就把那把绿绮送给了海丫头了。”
“她倒是欢天喜地的,还说将来要把这把琴传给湄姐儿。一转眼,湄姐儿也是能弹琴弄筝的年纪了。”
沛柔取过了陆嬷嬷手中的薄毯,替她盖在身上。纵然她们再小心,陆嬷嬷就靠在床脚,怎能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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