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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判示意她说下去,朱何竖起耳朵。
「大概十年前,我转到新学校,和同事都说不上话。我因为不想和人打招呼,总是待到学校要关门才走。」
她要去车棚牵车,到医院探望母亲。照理说不该有人在,她灵敏的耳朵却听见哭泣声。
她走进七里香灌丛,发现一个小男孩。她记x很好,知道这个新转来的孩子,不聪明、也不敢闯祸,总之很不起眼,师长看过就会忘了名字。
小男孩哭着说:「妈妈说她在医院……要我自己走回去……我们刚搬来……我不知道路……」
反正她也要去医院,就顺路载这孩子一程。
她有点饿了,顺便问一下身後的孩子会不会饿,那孩子微声回「不会」,但她知道他在害怕,怕她会讨厌他。
唉,心思这麽敏感,恐怕以後会活得很辛苦,世间总是充满伤人真心而不自知的庸人。
她停车找了一间餐厅,口味不错,尤其是排骨饭,但就是老板娘ai问东问西,她不太喜欢。
不过看在这孩子吃得这麽香的份上,她可以忍耐几句。
「好吃吗?」
「好好吃!」
他们吃得正开心,老板娘却在这时走来,预谋般抛出问句:「程老师,这是你的孩子吗?」
那孩子吓得直摇头,好像自己生来就是一个w点。
她那时候不知道在想什麽,以往总是独善其身的她,竟伸手揽住那孩子的脸,帮他擦净脸上的油光。
「对,这是我宝贝。」
程老师怀想至此,轻声表白。
「让那孩子破涕为笑,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好事。」
在程老师没看见的後方,朱何已经泪流满面。
陆判覆上卷宗:「你认为自己该有何种结果?」
就像朱何说的,程老师得到可以选择离开枉si城投胎的机会;程老师却不想收受。
「人生在世,ai的人总会离开,不ai的人又庸俗难耐。我不想再当人了,有没有消失这个选项?」
「不要!」朱何大喊,程老师往後看去,不明白他为什麽要这麽激动?
相较朱何的反应,陆判的回应相当冷漠:「没有。」
「没有?」
「没有。」
「我不相信,你一定有方法!」
陆判没理会程老师,写妥判决书,并朗诵出来。
「程淑芬,判枉si城辅导员五十年。」
「辅导员是啥小?」
「即是老师一类的工作,很适合你。」
「你是跟我有仇吗?」程老师拍桌而起,要跟陆判打一架先,被朱何及时抓住才没酿成悲剧。
「这是你上任的人事令。」
「混蛋,听我说话啊!」
陆判补上一句:「我会给你配给一台钢琴。」
程老师恨道:「你就算把琴找来,对我又有什麽用处?」
人si後多会留着生前的恶疾,就像面貌恢复年轻的模样,病痛也没有消散。程老师向陆判展现她的十根手指,几乎扭曲变形。
朱何看程老师的手,和他生的病很像,只是他是全身x,程老师则是坏了一双手。
「手给我。」陆判命令道,不容拒绝。
陆判低眉在程老师两手手腕结上红绳,神奇的事发生了,程老师的双手一瞬之间,恢复成纤长的玉指。
「保固五十年。」陆判交代一声,「退堂。」
程老师怔怔看着手,没有异议,安静地任朱何带回。
回程仍是朱何骑着脚踏车,把升任官差的程老师载回枉si城。
「同学,借问一下,刚才那位先生叫什麽名字?」
朱何心头一惊,还以为程老师打算日後寻仇。
「大家都叫他陆判。」
「不知道他有没有nv朋友,真是个好男人……」程老师生前有如si水的芳心,怦然大动。
「好像有……」朱何听小蝉一口咬定单身九百年的陆判前辈一头吊si在修nv树上,但大家还是前赴後继对判官大人热情告白。
到城外,程老师叫朱何不用送了。像他这样充满生气的小伙子,和那座si气沉深的自杀破城格格不入,别进去得好。
「老师!」朱何喊住程老师,程老师倩然回眸。
朱何在身後握着在程老师生前没能交给她的感谢卡,里足不前。他想着程老师si时散落在她身边的恶毒卡片,不知道该不该把卡片交给她。
「那是卡片吧?」程老师注意到朱何手上的东西。
「对不起,我想知道,你是因为学生的留言……想不开吗?」
程老师睁大美目,反问道:「才不是,人类会跟猴子计较吗?」
「啊?」
通常自杀的si者不太愿意提起寻si的细节,程老师却放下心防,向朱何说明一二。
「和卡片没
', ' ')('关系,我是因为生了病,手指不能动才去si。不能弹琴,我实在活不下去。」
「原来如此……」
朱何第一次收屍太过震惊,後来又没去接亡魂,才会没有注意到房间那台被砸碎的钢琴。
「那是我的卡片吧?学生把卡片烧给我了?」程老师猜测帮忙送达亡者的「遗物」是这个小帅哥的工作之一。
朱何不知道该怎麽说明,只是把泛h的感谢卡双手递给程老师。
当年老师和那孩子,还有一段後续──
那个相当腼腆的孩子做了一张感谢卡,鼓起勇气,去教师办公室打听白裙老师的消息,特地跑来她任教的教室找她。
──老师,我有东西要给你!
虽然他小心藏在身後,但她其实已经看见他的卡片。
可惜钟声响起,那孩子怕耽误老师上课,竟一溜烟地跑掉了。
──程老师触景生情,说出朱何早已忘记的细节。
「我不记得後来有没有收到,si前才会把那些丑si人的学生贺卡翻出来看,原来在这里。」
程老师打开卡片,露出朱何记忆中的温柔笑容。
「朱何,对了,他叫朱何。」
枉si城响起琴声。
新法规规定,当音乐声响起,就像yan间学校的下课时间,城中的罪魂可以暂时停下刑罚,让灵魂的苦痛止歇一会。
朱何带魂下y曹,总会在城中驻足听曲。他听得很专心,连有人来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发现。
「程朱何。」
「啊?是!」朱何不知道陆判什麽时候来的,差点像被押上堂的罪魂跪下,被皮鞋踹了一脚才冷静下来。
「明天有空吗?」
「是,有什麽事要做,请你尽管吩咐!」朱何立正站好,听候陆判差遣。
只是他想错了,这回不是工作。
「下班後,去喝一杯。」陆判提出私人邀约。
隔天,朱何工作结束,特地跑回家,换上特别用书本压平的h衬衫,来到陆判和他约好的街口。
因为他穿的像条香蕉又捧着一束小白花傻笑站在路边,来往的路人都特别绕过他。
朱何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只能去看旁边小吃店的时钟确定时间。
七点整,时钟咚个一声,来到他们约定好的时间。
朱何回过头来,不知何时,他身旁已经站着一名西装男子,就是他们单位的承办人、细心指导他的陆专员,单手拎着一袋生鲜。
朱何忍不住笑开:「陆先生,你好!」
对方才要回话,朱何又热情抢拍。
「你下班经过这里吗?好巧,我在这里等人。是一个对我很好的大哥,要请我喝酒喔!」朱何都没想要掩饰一下,开心得半si。
陆专员盯着朱何,一字一句清晰回道:「敝姓陆,名盼,表字观,人称我陆判。」
「啊?」朱何张着嘴,怔怔盯着陆判眼镜下那张因为劳累过度而嘴角发炎、冒着痘子、挂着两轮黑眼圈的脸,「可是不一样……」
朱何在y曹见到的陆判,b在人间和他面对面站着的陆判,除了眼镜和西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陆判不想在大街上解释他yyan两个面貌的原因,催促道:「我订了位子,快进去。」
「好……」朱何呆呆跟着陆判走进一旁的小吃店。
陆判叫来老板娘,告知他有预约。老板娘笑着说,早就给陆先生留了位子,亲自将陆判和朱何带去帘子後的包厢。
「这里好像人家家里的厨房。」朱何好奇地张望,有瓦斯炉还有冰箱。
「就是我家厨房啦!」老板娘呵呵笑着,朱何觉得她笑起来好像某个熟人。「前面是店,後头是我住的地方。有次陆先生来没位子,我请他进来坐,之後这里就是他专属的贵宾席。」
「阿姨,炉子借我。」陆判脱下西装,挽起衬衫袖口。
「好好好,冰箱的菜也可以拿去煮。」
「不用,我有自备食材。你把酒端来就好,不用特别招待我们。」
陆判从袋子里拿出保鲜盒,先摆出三道小菜。
小菜很开胃,朱何越吃越饿,只能痴痴等着陆判上主餐。
陆判热好油锅,蒜头爆香,把腌好的排骨放下去煎。这让朱何几乎要暴动了,怎麽可以这麽香?
朱何没有忍耐太久,陆判手脚很快,不到十分钟,摆上三菜一汤,完全是应付下课後饥饿孩子们的妈妈等级手艺。
老板娘端着酒和酒杯过来的时候,朱何正捧着白饭,等陆判剪排骨给他。
「真是个好男人。」老板娘忍不住赞叹,y间众鬼也这麽认为,「陆先生,你有nv朋友吗?」
「关你p事。」陆判臭脸以对,似乎相当厌烦这个问题。
「啊哈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我nv儿还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想介绍给你。」
「不要。
', ' ')('」陆判直接拒绝。
老板娘像是没听见陆判的话,兴冲冲跑进屋内,拿出一只相框。
「这是我nv儿,你们看,很漂亮吧?」
朱何连排骨都忘了咬,发傻看着照片里灿笑的俏丽少nv,竟然是他认识的「人」。
小蝉说过她家里开小吃店,原来就是老板娘的nv儿。
「她……」朱何差一点问出口:她已经si了?
「一看就知道是个笨蛋。」陆判一脸嫌弃。
「她是不太会念书,朋友很多就是了,和谁都好,没有人不喜欢……」
老板娘哽咽笑了笑,要把相片收回放好,陆判却伸手抓住相框。
「陆先生?」
「你不是说要给我当nv朋友?我请她喝一杯。」
老板娘有些犹豫,但还是把nv儿的照片留给陆判和他带来的憨厚小帅哥。
陆判手指抵着少nv的脸,轻轻划了两记。等陆判收回手,朱何看照片中的少nv好像成熟一些,更像小蝉在y间的模样。
「都是个大nv孩了,一点自觉也没有,动不动就跟人g肩搭背,来向我提亲的傻子都踏破偏厅门槛。」陆判虽然嘴上骂着,但朱何看得出来他对小蝉的疼惜。
小蝉向朱何说过她的当鬼经验:一不小心si掉了,又被阎王乱判去枉si城,她为了回去看妈妈一眼,拚了命地逃回yan间,在人世过了一段孤魂野鬼之超级悲惨的日子。
因为她实在太会逃跑,陆判上天下地找她好几个年头,好不容易才把她五花大绑抓回y曹。
小蝉说,她不是公主什麽的,只是陈记小吃店的nv儿,但陆判前辈却从来没有打算丢下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孤nv。
所以小蝉发下心愿,她要用si後的一辈子报答陆判前辈,直到前辈得到幸福为止。
朱何有感而发:「你是来帮小蝉看她妈妈过得好不好对吧?」
而且听老板娘对陆判尊敬的口气和好感,可以猜出他先前应该帮过老板娘不少忙。
陆判没有否认,从公事包拿出一支旧手机。
「我已经把号码存进去,有事打给我。我再说一次,你不用怕给我添麻烦,知道吗?」
朱何发怔看着手机:「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
「人是模仿学习的动物。你经常接触自杀的亡者,生活遇到难题,容易倾向用si来解决。」
朱何会意过来:「你担心我去自杀?请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陆判沉着眉眼,从x口凭空掏出一本黑se线装簿子。
「这是我记录亡者生平的本子,人们多叫它生si簿。由於yyan两界时空些微的扭曲,本该是时间点在後的统整,却提早出现。自古道巫对这种yyan物理法则的偏差,称作鬼通,意思是鬼物可以预知yan间事。」
陆判打开本子,朱何看每一页都写了好几段,但陆判翻定的那页却是大半空白,只简单写了一句话。
──朱何,亡於今夜,得年十九。
一名自杀的nv老师送来安乐医院,几天後,医院里的清洁工跟着自杀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清洁工为什麽去si,也没有人在乎。
──数月前,陆判站在安乐医院打开生si簿时,朱何仍是在里头收垃圾的清洁小弟,浑然不觉将至的命运。
陆判立刻着手计画,在既定的日期来临前,把朱何带离安乐医院,给他改了名字,意图瞒过上苍的眼目。
「你的恩师姓程,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改姓程。」
朱何虽然换了一颗好脑子,但一时间也无法消化陆判三言两句交代的复杂讯息。他只接收到其中一点,陆判想要告诉他,他顶着的程姓不是代表抛弃他的阿叔,而是程老师的关系。
「虽然上天向来不把下贱人放在眼里,但哪怕祂哪天兴致一来,要把脱离祂掌控的你追杀到底。我初始只想让你藏身在si者之间鱼目混珠,让你担任y差并非本意,但你既有鬼缘,不如将你带入亡冥b较保险。」
朱何回想起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事,从换工作开始。
原来这一切,全都是这个人缜密算计的安排。
陆判又说:「只是y差义务远多过好处,看见的悲苦甚於人们的笑容,等同你一生没什麽好日子可过。」
「我本来就没有好日子过。」朱何打断陆判的话,当他越来越明白他彷佛重生一般的人生都是因为谁,几乎无法克制情绪:「所以你今天找我出来吃饭,是想亲自确认我会活着?」
「只怕万一。有我在,没有谁动得了你。」陆判仍是一张冷静理智的面容,好像他所作所为只是公事公办。
「你这麽做不会有事吗?难道不会被惩罚吗?」朱何很害怕,那个盛怒的阎王还有陆判口中c控所有人的「上苍」,如果因为他的关系而去对付陆判,该怎麽办?
陆判没有回答朱何的质问,只是用骨感的长指晃了下空酒杯。
', ' ')('「我si了很久的时间,向来听从宿命的安排,没有怀疑过自己亲手写下的命数。直到我重新活过才真正思考起来,或许我过去抵si遵从的规则,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世间没有绝对,孰是孰非?孰轻孰重?一个人的幸福又怎麽会b不上维持轮回的秩序?」
朱何流着泪,他何德何能,为什麽可以得到这人不惜代价的眷顾?
「常人不容易挣脱命运,宁可烂si在原地也不肯改变,你却做到了。程朱何,g得好。」
「谢谢……真的谢谢你……」朱何哭得不能自已。
陆判为朱何斟上一杯酒。
<y曹卷一.朱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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