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英宗就可以将一切罪过都推脱到鞑靼身上,又或者将之归于天意。
天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七月十六至十八日这些天,朝臣们按部就班的上朝下朝,朝堂上平静无波。而上京城的百姓们,这两日依然沉静在兴奋中,他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谈资,无不是这次使臣团出使鞑靼,迎接宪宗归朝的事情。
七月十九日乃是萧太后崩逝周祭的大祥,这次喪仪的一整套流程,都是礼部和司礼监携手完成的。
朝臣们和命妇们一大早就进宫祭拜,长生殿的上空,木鱼声和诵经声交织缠绕在一起,盘旋不止。
英宗对萧太后,有真切的母子感情,只是这些年因为政见的相左,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但人终究是情感动物,母亲的离世对于儿子的打击还是很大的,昔日的那些猜忌和不愉快,都随着萧太后的薨逝而烟消云散了,留在心中的,都是那些弥足珍贵的、足以一辈子回味的美好记忆。
大祥那天,英宗在长生殿萧太后灵位前念了一篇长长的祭文,他几度哽咽,泣不成声,而跪拜在他身后的那些臣子们,亦为陛下的仁孝所感动,个个泪流满面。
金子紧跟着蕙兰郡主,应着司礼监太监的传唱,行叩拜之礼。
耳边出了嗡嗡不止的木鱼声和诵经声之外,还有此起彼伏的哭泣声。金子偷偷抬眸扫了一圈,发现命妇们个个哭得似情真意切,伤心至极。
金子除了萧太后刚去世那几天内心有些难受不安之外,并没有多少伤感之意,她觉得这些人都有些作,怎么看怎么假。
祭礼在下午申正的时候就结束了。
金子和蕙兰郡主并不打算停留,可出了宣德门后,便有两名身穿浅绿色宫装,腰束白缎的宫婢在门口等候着。见金子和蕙兰郡主走出来,二人忙迎上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你们是哪个宫的?”蕙兰郡主端着架子问道。
她严肃起来的样子,显得孤清冷傲,完全不似平常那般笑容可掬平易近人。
其中一名小宫婢略有些紧张,而她身侧的另一名则比较淡定,低着头,小声回道:“奴婢是钟萃宫的,娘娘让奴婢过来等郡主和世子夫人,想请您二位过去叙叙旧!”
金子瞥了蕙兰郡主一眼,暗自猜测着钟萃宫的主人是谁。
蕙兰郡主轻笑了一声,心想她跟容妃可没有什么深交情,更没有什么旧可以叙。不过她早早打发了婢子在这里等,不去也不成,她一个皇家郡主,身份地位虽然尊贵,却也越不过当朝的从一品宫妃,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
思及此,蕙兰郡主便对金子说道:“容妃娘娘给了母亲这么大面子,不去倒是咱们不懂事了!”
果然跟金子心中猜的完全一致,金子不留声色,只乖巧的道了声是。
“前面引路吧!”蕙兰郡主指着那两名婢子道。
二人齐声应是,也不敢直接走蕙兰郡主和金子的前头,只一左一右走于两侧,在接近拐角的地方,事先走出指引,随后又退回一侧,落后郡主和金子一步。
外面的日头炽烈,脚下的青石砖地板似有热浪翻滚。金子贴身穿着的里衣,似乎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黏在后背上,很不舒服。
宫婢提醒郡主和金子,钟萃宫到了。
“郡主和世子夫人请等一等,奴婢进去通报娘娘一声!”
蕙兰郡主嗯了一声,那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有些浓重。
宫婢施了礼,转身入殿。
很快,容妃便亲自迎了出来。
金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容貌绝美,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风华绝代。
龙廷轩的脸型轮廓很像容妃,难怪长得那般魅惑妖孽。
金子跟着蕙兰郡主一道施了礼,容妃忙扶住了蕙兰郡主,打趣道:“都是一家人,还讲究这些个虚礼作甚?郡主和世子夫人快些进来坐,本宫刚煮好了茶,就等着郡主过来品评一二!”
蕙兰郡主被容妃热情地拉了进去,金子之含笑不语,跟在蕙兰郡主身后。
钟萃宫的格局布置雍容大气,处处显现出一种低调的奢华。殿中放着冰盆,凉意沁人,缭绕在周身的燥热感顿时消散无踪,舒服得金子只想长舒一口气。
“品评可不敢当,能送到娘娘这里的茶,必是极好的!”蕙兰郡主客气的应了一句,不见巴结谄媚之态,也没有随意敷衍之意。
容妃便笑,招呼着蕙兰郡主和金子入座。
蕙兰郡主与容妃分主次落座,金子便在蕙兰郡主的下首处坐了下来。
有宫婢上了茶汤,随后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蕙兰郡主也不客气,兀自端起茶盏,撇了浮沫,含了一口在口中。
“这是今年早春的茶吧,味道甘甜!应该是苏州那边出产的。”蕙兰郡主道。
容妃忙点头,应道:“本宫就说郡主乃是茶道高手!只喝了一小口,就让你给说全乎了。这正是今年苏州御贡的春茶,在陛下那里喝过一次,本宫说味道不错,陛下就全赏了我!”
蕙兰郡主见容妃的眼角眉梢皆漾满笑意,颇有秀恩宠的意味,心下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在后.宫的争斗倾轧下生存下来的?
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单纯蠢笨?
想起这些年一直不露声色却在短短几月崭露头角的逍遥王,蕙兰郡主心中便感觉有些寒意,顿时没有了寒暄谈笑的兴趣。她唇角挑了挑,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问道:“娘娘该不会是专程请蕙兰来喝茶的吧?”
容妃一愣,目光随后落在金子身上,笑了两声掩饰着陡然升腾起的尴尬之感,收回目光,淡笑道:“本宫是想跟郡主和世子夫人道一声谢来着。本宫这次能安然无恙从冷宫出来,世子夫人帮了大忙,这情分,本宫记在了心里!”
“娘娘言重了,这事情对璎珞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太医院的医案都有详细的记录,娘娘本就是清白的,陛下查明真相,自然不会让娘娘白白蒙冤!”金子看了郡主一眼,态度恭谨,不紧不慢的回道。
这话容妃爱听,她那时候被薛皇后关进冷宫的时候就在想,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有做,陛下是相信她的,一定会放自己出来的,后来果真如此。不过确实听说这其中有了亲王世子夫人的相助,便依儿子所言,请了蕙兰郡主和金子过来,当面致谢。
“是,陛下英明,可不是谁人都能随意糊弄的!”容妃笑了笑,揭过了这一话题,问起了柳夫人和柳若涵的情况。
蕙兰郡主一一答了。
“那就好!”容妃微微叹了一息,颇有些遗憾的说道:“若非太后娘娘突然.......哎,本宫这杯媳妇茶,到了嘴边,又飞走了......”
“轩儿和涵涵到底还年轻,且一年时间一晃而过,等除了服,再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放心吧,娘娘的媳妇茶,跑不掉的!”蕙兰郡主应和一句,说完顺势站了起来,道:“时辰也不早了,府中还有一些庶务未理,蕙兰就不打搅娘娘了!”
金子忙跟着起身。
容妃便挽留蕙兰郡主和金子留下用膳未果,便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说让金子和郡主务必收下。
蕙兰郡主和金子几番推辞,容妃执意要送,便只好收了下来,而后容妃让内监先去准备步辇,送了二人去朱雀门。
蕙兰郡主一早入宫,折腾一天后本来就够累的了,还陪着容妃打了一个时辰太极,感觉浑身乏力,上了马车后,倚在软榻上,竟睡了过去。
金子倒是没觉得多累,只是心中有些狐疑容妃请她和蕙兰郡主过去的用意。
只是单纯的感谢么?
金子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
... ...
薛皇后因没能将容妃入罪而懊恼着,这些天一直让人留意着容妃的动向。
蕙兰郡主和金子去钟萃宫喝茶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她耳中。
薛皇后认为容妃此举是大有为逍遥王拉拢权贵的意味。惠王党派的核心人物本来是龙廷轼,可他腿残了,将来断不能坐上那个位置。龙廷轩挤进去,其野心昭然若揭。他现在支持的人还不够多,争储的实力不足,所以需要拉拢城中的权贵作为助力。
蕙兰郡主不过是空有名头,手上没有实权,但是她背后是端肃亲王啊,端肃亲王是跟着先皇南征北战的,在军中的威望颇高,如果他表明态度支持龙廷轩,到时候朝中不乏有人响应他的号召,那太子不是更加危险了么?
薛皇后气得咬牙,这个容妃,真真是可恶。她觉得自己以前是被这个表面无害,实则野心勃勃的女人给蒙蔽了,若是早些时候能看穿她的心思,她焉能留着她活到现在?
薛皇后唤来了一名贴身伺候的内监,在他耳边一番耳语后,才站直了身子,扬声道:“上次太子说喜欢本宫这里的芙蓉糕,恰好碧月刚做了一些出来,德全你装上两匣子,给太子殿下送过去!”
德全忙应了声是,打了千,转身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