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辰逸雪和金子齐声唤了一句。
蕙兰郡主抬眸望去,脸上便漾开笑意,说道:“怎么还出来迎我?夜深了,快回去歇息,我这里有张妈妈和芝兰伺候!”
金子上前,挽着蕙兰郡主的另一是手,笑道:“母亲去宫中侍疾,儿反而在府中躲清闲,哪还能睡得安稳?”
这话让蕙兰郡主觉得窝心,她柔柔笑了笑,想起萧太后的病情,复又敛起了笑容。
“太后娘娘的病情,很严重么?”金子低声问了一句,因此前并不曾听说太后凤体有恙。
“太后娘娘晨起咽喉肿痛,滴水不进,药不得入,脸上和身上都肿了起来,呼吸不畅,似要封喉,生命.....垂危!”蕙兰郡主说道最后,慢慢压低了声音。
金子却大惊,她认得这种症状,前世爸爸是中医师,他曾经治疗过这样的病症,这种病来得很急,在发病之前征兆不显,一下子特别严重,是恶疾的一种,叫做喉痹症。
爸爸说过,喉痹症是体内热毒发作。太后的病症来的这么凶猛,应该属于晚毒的一种,也是最为炽烈的。喉痹症的诊疗方案是清朝康熙年间一个姓雷的医者发明出来的,而此前染上喉痹症的,都被大夫断为死症。
大胤朝所在的历史朝代跟金子所认识的不同,她也不知道太医是否能治疗太后的喉痹症,若是不能,那么,太后便会死。
萧太后的传奇,金子有所耳闻,她历经两朝,辅佐两代帝王继位,运筹帷幄,杀伐果断,是个政治手腕非常强硬的女人。这样的人,最后竟是死于喉痹症么?
“太医院的人怎么说?”金子问道。
“药喂不下去,太医们也是素手无策!”蕙兰郡主说罢,吐了长长一口浊气。
金子曾看过父亲治疗喉痹症的方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蕙兰郡主,她或许能救太后一命。
蕙兰郡主愣了片刻,不可置信的再次确认道:“璎珞,你能治疗太后的病?”
金子点头,回道:“母亲刚刚说的太后的病况,儿曾在一本医案上看过,这是由于体内热毒引发的喉痹症,并非死症!”
蕙兰郡主听金子说起太后的病是体内热毒引起的,跟太医们说的基本一致,她心中已是信了一半,不过太医说太后滴水不进,很快便要封喉,而璎珞却说此病能治......
她抬眸看了金子一眼,见她神色笃定,便明白,这病,璎珞的确能治。
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交织缠绕在一起。想起萧太后昔日的绝情和冷硬心肠,蕙兰郡主的眸子变得幽沉起来。
蕙兰郡主想起五月底的那一次朝会,连同阴山奏折一起送来的鞑靼国书。宪宗被囚十九年,无尽的等待,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可狠心如斯的母亲,却为了另一个儿子的利益,不肯为他说一句话。
萧太后在英宗心中的分量几何,蕙兰郡主是知道的,可她却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将那一丝希望,一丝曙光掐灭了......
好一个后.宫不得干政!
萧太后这些年插手的朝事,还少么?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蕙兰郡主心中冷笑,她抿了抿嘴,低声道:“皇家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插手。况且璎珞你也不是医者,没有那个义务。”
金子见她如此说,便只好低低应了声是。
蕙兰郡主随后又跟金子和辰逸雪说逍遥王的大婚典礼可能推迟了,至于推迟到哪个日子,尚还未有定论。太后的急症,让陛下很是担忧,全部心思都在这上面,若是太后病情有变,逍遥王的大婚,只怕要推迟一年以上。
金子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祖母若是病逝,孙辈们是要守孝一年才能除服,龙廷轩的大婚典礼推迟一年,也是合情合理的。
蕙兰郡主寻思着若是萧太后病逝,她身为皇家一员,少不得要留下来守孝。可她私心里不愿意辰逸雪和金子也留下来。上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再加上雪哥儿的身份敏感,留下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在内厢坐下,蕙兰郡主接过金子递上的热茶汤,喝了一口,抬眸看着辰逸雪和金子吩咐道:“璎珞,你这两天将箱笼行装都整理好,雪哥儿你明日安排人先去洛阳城定好船。轩儿和涵涵的婚事只怕是要推迟了,你们也不必再等,就大后天启程回仙居府吧!”
金子忙点头应是,她不晓得为何蕙兰郡主要这么紧张送他们走,不过在上京城的日子也的确无聊,金子便没有多问。
辰逸雪虽然并不热衷于政事,但他政治嗅觉却极为敏感。这大半年来,帝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云诡谲,暗潮汹涌,朝堂割据两派,政党相争,英宗若是不能维持表面的平衡,一场政变在所难免。
母亲不愿意亲王府以及辰家的人卷入朝堂争斗,这是她所要远离帝都,远离权贵圈子的原因之一。而另外一个,聪明如他也大致猜测到了,他的身份跟皇宫有一些牵连,因此蕙兰郡主不愿意他入仕,也不愿意他来帝都。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苦苦挣扎,他最终放弃了心中的执念,有时候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执念,害了他所在乎所爱的人。
辰逸雪让芝兰和张妈妈进来服侍母亲,自己领着金子回了院子。
金子一路沉默,辰逸雪却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握紧了她的手,淡淡道:“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自然规律,人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迟早而已!”
金子侧首看他,点了点头。
******
蕙兰郡主安排金子和辰逸雪启程的日子是在六月十五。时间上已经非常赶了,但没有想到萧太后的病更赶。
从六月十一日确诊为喉痹症之后,萧太后滴水不进,浑身肿胀,意识全无,于六月十四日晚上戌时三刻咽气。
从发病到死亡,只有短短的四天时间,且发病后,太后口不能言,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容妃成了萧太后召见的最后一个人。
萧太后突然暴亡,让容妃成了后.宫众矢之的。
薛皇后趁机向英宗进言,容妃有可能谋害太后性命,要求严查容妃。
太后的突然薨逝,给英宗带来的悲痛,是难以名状的。
他无法相信这是事实,但薛皇后字字针对容妃,字字以孝道说事,英宗只能将容妃交由薛皇后审查。
英宗自认为是个孝子,哪有母亲死了儿子不痛哭流涕的道理?
周伯宣等臣子赶到宁和宫时,英宗已经哭得几乎不醒人事了。他突然间像是被生生抽掉了一根支柱,萧太后就是他身后的那一根支柱,虽然这些年太后恋栈权势,母子俩也有政见相左的时候,但英宗知道,这世间不会害他的人,就只有他的母亲萧太后。
英宗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却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他的皇权,捍卫不了母后的生命!
周伯宣他们虽然也想大哭一场,表示悲痛,但他是当朝宰相,他必须料理萧太后的治丧大事,也不能让皇帝这样没完没了地哭下去。见满大殿的人不管真的假的,有泪没泪,一个个全都在哭。他当即立断,一面吩咐太监们把皇上搀扶起来,强按在御座上。一面向众人高喊一声“止哀!”这才压住了这个乱劲。
英宗用热毛巾揩了脸,满面倦容地说:“朕方寸已乱,什么话也不想说,伯宣,你和他们商议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朕听你们的也就是了。”
周伯宣身为右相,此刻陛下授命,他自然要挑起这个担子。
他忙应了一声是,劝英宗回宫歇息,自己招了礼部的尚书和司礼监的人一起商议萧太后的丧仪。
亥时一刻,讣告从皇宫传了出来。
蕙兰郡主听到消息后,从榻上弹坐了起来。
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来不及了......
雪哥儿和璎珞,来不及走了......
... ...
次日清晨,官一品至三品、武官一品至五品命妇,素服至长生殿哭灵。
蕙兰郡主和金子,亦在此列。
哭灵声如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耳边还有梆梆响的木鱼声萦绕,吵得耳膜嗡嗡作响。
金子不懂这些规矩,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蕙兰郡主,大家都哭的时候,跟着哭,大家进偏殿休息的时候,她就跟在蕙兰郡主身边端茶伺候着。
金子的舅娘顾氏以及外祖母翁氏亦是命妇。刚刚在长生殿哭灵的时候,大家都低头跪着哭,也没有发现,直到进偏殿休息的时候,才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顾氏看到了蕙兰郡主,便低声跟身侧的婆婆翁氏说了一句。翁氏看过来,含笑点了点头。太后薨逝,普天同悲,翁氏和顾氏也不敢表现出高兴的表情。
顾氏走过来,先给蕙兰郡主施礼问安,金子也忙给顾氏问好。
“郡主最近看着清减了些!”顾氏没话找话。
蕙兰郡主脸色透着疲惫,在上京城诸事皆要过心,不似在仙居府那般清闲自在。正所谓心宽体胖,忧心思虑过甚,人精神头不济,身体自然也要清减些的。
“夏日炎热,胃口不大好,是清减了些,刘夫人好眼力!”蕙兰郡主也和气的应了一句。
顾氏应了声是,凑过来跟郡主和金子聊了几句,很快又要进行第二轮的哭灵,众人抿了口茶汤,便又陆续出了偏殿,往长生殿而去。
(ps:六千四百字,肥肥的章节!
感谢飘过的浪花打赏和氏璧,医律又多了一个新盟主啦,好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