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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宁郡地如其名,俯瞰如飞鸟展翅,安静平和。
眼下凌风卓手里不过是一百亲兵,两百原地守军,分别屯守主城和五处据点。军政事务简单明晰,驻兵操练,山林巡防有条不紊。
翼宁郡地处两山之间的犄角之口,管辖范围不大,但山林地貌复杂,时常被漠北军小撮人马潜行轻取翼里郡仓储的粮食。
凌风卓将队列分支细化,扩大巡戒范围,自己百无聊赖也时常带三十人队巡行山林,抓几个零星偷粮杂兵,网罗中的小鱼小虾,不值一提。
如此平淡如水二十几日过去,这天入夜不久,山林路间发现踪迹,派出探查的暗卫很快回报,不过一行七人押了四车粮,神态疲惫,行速缓慢。
一盏茶工夫,凌风卓已追至那队人侧翼,伏在林后,身边的百夫长低声问道:“殿下,直接一举杀出去,还是带一半弟兄先抄他们后路?”
凌风卓盯着那队人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不足百石粮而已,让他们走。”
“放走?这是为何啊?”百夫长直肠子直接追问。
“这几个人没半点左顾右盼的紧张”,凌风卓目光微凛,轻声自语,“倒像是窑子里那种欲拒还迎,在等着人扑上去。”
那七人继续走出不足百米,像是觉察到尾随者不再跟进,突然为首的一声响哨,整队人齐齐停下,抽出藏在车底如成年男人上臂粗圆的木棒,调转方向就冲凌风卓这边奔袭直扑过来。
同时在他们身后更远处,潜伏在草木中的数百弓弩手也紧跟上来,漠北不通采矿冶铁,箭矢只是削尖的木头,草漠蛮族虽臂力惊人,弓宽弦紧,短距内杀伤力跟铁头箭不相上下,但超出射程便力衰失准。
“阵仗可真不小。”凌风卓眼底淡淡玩味,不见惊恐。
尽管他知道,这次自己变成那尾小鱼,即使在网口处打了转未深入,但那巨网却会不依不饶朝他铺盖而来,他提高声音下令道:“全部散开各自撤退,去到哪个据点报援皆可。”
一旦被弓弩手完成圈杀断了后路,区区三十人全会葬身与此。
伪装偷粮的七人却已杀到他们面前,黑黝黝的脸上抹着虎斑图腾,笑起来像是野兽呲出利牙红舌,棍棒在手里高高抡起。
百夫长心底几分轻蔑那粗陋武器,挥刀直逼那漠北蛮子脸面,却听对方喉咙里嘿嘿低笑,手里挥转木棒的速度竟比刀更快,铮鸣一声,长刀被震得脱手,尚不等虎口麻痛传到大脑,天灵盖便一沉,滚烫液体自眼鼻耳中齐出。
百夫长身子软软倒下去,抽搐一下便被自上而下的木棒杵穿脸面,看不见周遭十余个袍泽兄弟如他一般瞬间便遭了毒手,死状甚至更为惨烈。
杀戮的血肉已经飞溅开来,幸存者得了军令,分散仓皇而逃,大多往距离最近的西岭据点狂奔,凌风卓抽剑挡了缠斗上来的蛮子两招,并不恋战,转身往山路陡峭的东边退走,一边拆了头上亮色发簪,脱掉华衣外袍,随机抛往不同方向。
这些障眼法并不高明,混战中能起多少作用也是听天由命。凌风卓这次并不走运,伪装偷粮那七人各个身手狠辣,其中三个一路直追击他紧咬不放。
逐渐耳边里听不到弓箭破风,或兵士凄厉惨叫,只剩下身后伴随强烈杀意的步伐,以及猎手对穷途末路猎物带着戏谑的叫嚣。
凌风卓不止估算着与主战圈的距离,也深知需要体力能以最好状态放手一搏,才能拼出一线生机。毫无预兆的顿住奔跑步伐,下一刻便扭身调头,脚下猛得蹬地,纵身出剑斜刺向追得最近的带头蛮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反杀已是极快,那蛮子虽显慌乱,却能生硬刹住步伐,身子一矮避开死亡同时木棒挥向凌风卓身侧。
眼看这一重击就要让凌风卓骨裂臂碎,却在电光火石间棒头被人向下一踹,不止失了准头和力道,连持棒的蛮子上身都往前一倾,接着便是他下腹重重挨上一脚。
凌风卓比这蛮子更为惊愕,有人几乎已贴在背后,他竟毫无觉察,直到被揽住腰身,借力后撤三步稳住,才歪头看清丁决念那张不见丝毫鲜活之气的木然面孔,这人就如同撕裂黑暗凭空出现。
“你怎么在这?”凌风卓下意识脱口问出。
丁决念面无表情回道:“您也从没吩咐过侍寝之外,我要呆在哪里,做什么。”
凌风卓幽然叹道:“跟你比起来,我那些暗卫真是酒囊饭袋。”
丁决念道:“能耐不论,但一路看来,却没有一个拼死护你,倒是九殿下自己逃命的本事不错。”
“时辰虽晚,求死尚早”,凌风卓浅浅一笑,“星棋山的赦令我还没处置妥当呢。”
两人虽一直说话,眼睛却始终紧盯在面前三个高大蛮子身上,正如对方也不敢莽撞冲上来,以命搏杀时,静往往比动更重要,时机早晚,便是生死天差。
丁决念突然略一侧脸,本是虚搭在凌风卓腰上的手臂霍然收紧将人摁在身前,转步向斜后掠去,数只木箭凌厉擦身而过,几乎同时两根早已粘满血残肉渣的棍棒直追背
', ' ')('脊。
凌风卓被猛得推开,眼见丁决念堪堪避过右边木棒挥动,另一侧的捶击直砸在后背左侧,瞬间冲击让他几乎跪倒,伴随骨头碎裂声左臂不自然垂落,他硬稳住身子,喉咙滚动两下,呛出口鲜血漓在唇下。
凌风卓挽剑刺过去,不留余力逼退他身后继续跟进杀招的蛮子,却在两人身影片刻,隐约可见丁决念眼底浮出冷淡的不耐,和满是嘲讽的嫌弃。
脑后寒响乍起,凌风卓意识到第三个蛮子人已绕到他身后时,根本来不及回头,本还摇摇欲坠的丁决念却如蛇形鹰击,右手霍然截住打下来的棒子。
空中的棍棒滞住丝毫动弹不得,让对自身力量引以为傲的蛮子心中骇然,而后发生的事却更加诡异,手中棒子继续挥动,轨迹却变了路线,力道减去大半,棒端最终击在凌风卓后颈。
丁决念松开那棒子,反手接住凌风卓倒下时松脱了手的剑,往身后一挥,两个蛮子饶是已经后退,一个胸前开了道长口血流不止,另一个用棍棒挡格的粗壮木头上霍出一截裂口。
林里弓弩小队再放一轮箭失,丁决念身形不动,抬手挥剑,急劲木箭叮咣几声落地,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失去知觉的凌风卓,抬脚将人踹到旁边岩石下面,毫无反应的躯体蹭着地上沙土一阵沉闷声响。
丁决念剑尖垂地,背后月色将他身影映得淡长,说话声音缓慢平直:“能让这小废物消停,甚是感激,我不会让你们痛苦太久。”
弓弩手中最后活着的那个在林中狂奔,一刻钟前他还满心欢喜以为是他们这队走运,分散搜寻里找到了猎物,能分得最为丰厚的那份赏金。
近身搏杀那三人,每个手上都有过百来条人命,怎么就会被一人一剑毫不费力的插穿了喉咙,剖开了肚肠,最后一个甚至放弃转身就逃,被剑掷过去自后背透过胸前钉在树上。
“剑还是太沉,不趁手”,杀戮之人左臂脱垂着摇晃,右手折下身边一截树枝,冲伏在林中的弓弩手淡淡道,“现在,让我来数数,你们有多少只眼睛。”
不是没有反抗,射出的箭也伤到那人多次,却全是擦身而过皮肉之伤,甚至到后来生出种种错觉,这人分明是故意去碰触那些箭矢,在身上造出许多伤处。
他不懂这人为何要如此,也没机会想明白,眼前看见一抹树枝黑影乍起,眼中灼热鲜红,那枝芽穿进他头颅里,世界便安静暗淡下来。
丁决念慢慢踱步回到岩石下,手里拽着昏迷不醒的凌风卓衣服后领一路拖行,走到一处斜坡,嘴角牵动上扬少许,甩手便将人像沙袋一样抛下去,那坡虽不陡峭,滚落一路却全是草木砂石。
等他不疾不徐到了坡底,再捞起人时,凌风卓那张俊秀如名家画作的面孔上深深浅浅数道划痕,嘴上破皮渗血透着几分零落破碎的艳丽。
丁决念拇指在他唇边碾了几下,认命叹口气,抓住凌风卓胳膊绕过自己脖颈,撑身将人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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