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月中旬的那场祭月宴之后,咸安城便一直处于军管状态。尤其是那三日之内,咸安城满城皆是血腥味,更是将所有人都吓得胆寒。
所以,哪怕后来咸安城已经彻底放开了限制,允许大家自由走动,街上仍是行人稀少。京城内的各大世家,更是对各自的族人下令,严禁外出。
然而这一日,清晨当中,一名闻道院学子缓缓走向那座涌金门。最终,这位闻道院学子褪去自己的学子青衫,换上一身缟素,缓缓跪了下来。
“陛下不仁不孝,于宫中弑杀太皇太后!”
“我大离之主,焉能不孝弑祖?!”
这名学子跪下之后,不断重复这两句话,声声壮烈。
百息时间后,这名学子被闻讯赶来的京城戍防战部带走。但这名学子振聋发聩的声音,却已经让涌金门周围的人全都听到了。
这名学子被捕,仿佛是拉开了一个序幕。
这一日,咸安城内,到处都有人身披缟素,在街上重复那两句话。
“陛下不仁不孝,于宫中弑杀太皇太后!”
“我大离之主,焉能不孝弑祖?!”
咸安城如今还处于军管状态,所以,这些人很快就被戍防战部或者监察院的人抓捕。但这些人的声音,却已经让整个咸安城,从之前不得不装作不知的状态中醒来。
当夜,咸安城内的大街小巷,出现了大量的宣传幻光,将祭月宴上小皇帝的一些行动,全都投放了出来。只不过,这些幻光采取的角度很有问题,若是按照这些幻光当中的记述,人们便会觉得,是小皇帝借祭月宴之名,将所有世家之主召去,然后当天逼死了福王、禄王以及太皇太后米氏。
人心渐渐浮动。
人心一旦变了,便是戍防战部和监察院再怎么严格管束,都难以堵得住悠悠之口。更可怕的是,同样是这一日,大离直辖几界之内,很多地方都有同样的宣传幻光出现……
一股隐势,渐渐成型。
太元殿。
已经彻底掌握了大权的小皇帝,看过监察院提供的幻光之后,脸色越发阴沉。
“那些在咸安城搅乱人心的闻道院学子,不必再审了。”小皇帝的威严嗓音响起,道:“都杀了吧!”
都杀了?
丹墀之下,刚刚提供这份幻光的监察院副院首司马银光,顿时脸色剧变。
不杀闻道院学子,这是大离自设立闻道院以来,便存在的规矩。但凡是闻道院学子,只要不曾犯下奸杀掳掠之类的罪行,一律从轻处罚。尤其是涉及朝政,更是极为宽松。说破大天也不过只是被贬而已,嘉裕年间便曾有一位闻道院学子,因为言谈涉及嘉裕先帝,有大不敬之罪,最后被监察院判了一个逐出闻道院,监禁十年的结果。然而第二天大朝会上,那一代的闻道院院首,却在大朝会上,当廷把那位监察院院首给骂了个狗血喷头。最终在嘉裕帝的点头下,那位学子也只是被改判监禁三年,而且不取消闻道院学籍。
然而当下,小皇帝却下令,要直接杀人。
那可是数百位闻道院学子啊!
那是大离真正的文政根基!
“陛下……”司马银光刚欲下跪,替这些闻道院学子求情。但当他看到小皇帝那冷淡目光的时候,终于还是没敢以性命冒这个风险。
司马家亦是京中大族,若是司马银光今日当廷顶撞,司马家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另外,对京中违禁幻光一事,彻查。所有涉案人等,直接逮捕。所有私藏幻光之人,直接逮捕。朕给你们十日时间,如果找不出这次事情的背后主使者,司马银光,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说完之后,小皇帝缓缓起身,拂袖而去。
至于那位原本在朝堂上位高权重的监察院院首,则是呆若木鸡。
在小皇帝离去后,朝臣们也陆续散去。许久之后,直到有个老人,轻轻拍了他一下,司马银光才终于回过神来。但他看向老人的时候,却比哭还难看。
“果然翁,救命啊!”
被司马银光尊称为果然翁的老人,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抓着这位监察院院首的袖子,离开了太元殿。
在余福的拉扯下,司马银光被带离了宫城,最后走入那座东临街,进入这条街上门槛最高的余府。进入余府后,两人穿过重重临廊,最终抵达一座隐秘书房。
“果然翁,当真要彻查此事?当真要将那几百名闻道院学子,一个不留,全都杀掉?”
进入这座书房后,司马银光再次询问,余福却只是叹气。
“这几百个闻道院学子,可以杀,但是,宜拖不宜速。”
拖?
司马银光亦是几朝老陈,早在嘉裕年间,司马银光便已经做到了监察院一品执事的位置。所以,对于余福这话,司马银光很容易联想到其他很多东西。余福这个拖字,意义实在是太大了!
“那……”司马银光想了想之后,又问道:“那下官若是十日之后,还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果然翁可否保我一命?就算保不住我的性命,也请果然翁万万要保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保住我司马家的安全啊?”
这一次,余福终于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道:“陛下或许也只是气话。十日之后,也许会有转机。”
转机?
司马银光不认为,今日皇帝陛下当廷所说的那些,只是气话。
但他却觉得,果然翁所说的转机,十日后也许确实有可能出现。
最终,司马银光垂头丧气的走出了余福,然后返回监察院,继续彻查此案。
在司马银光离开之后,有一人从书房阴影处现出,出现在果然翁身后。
“看来,果然翁是下定决心,站到我们这一边了?”
来人正是孙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