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山看着身前不断磕头的谢希年,微微皱眉,沉声道:“敬之,不要让老夫失望!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之一,更是我最看好的朝堂栋梁。用老夫这条命,换你摆脱我李党门人的身份,得到陛下的垂青,值得!”
“可是老师……”谢希年眼神中满是惶恐,颤声道:“学生……”
“滚出去!”
还没等谢希年说完,李砚山忽然勃然大怒,拎起桌上的棋盒,一下子砸到谢希年的头上,那些最名贵的棋子纷纷坠落在地,让谢希年更加不知所措。
许久之后,在李砚山的嘱咐下,谢希年终于还是离开了潮生园,一路哭着走了出去。
潮生园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等到谢希年彻底离开之后,李砚山轻轻蹲下身,将散落在地的那些黑白棋子,一个个再次重新捡起来,重新返回到棋盒里。
整个过程,首辅大人做的一丝不苟,就像是这些年他勤勤恳恳的打理整个朝堂的朝政一样。
夕阳西下。
李砚山再次坐回到那张藤椅上,看着面前波光如镜的春兴湖,静默无声。
不知何时,有位妇人款款走来,搬了把椅子,坐在李砚山身边。妇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坐着。
然后,妇人忽然听到,自己这个心坚如铁、权倾天下三十年的丈夫,竟然轻轻啜泣了起来。
妇人轻轻拉过丈夫的手,然后轻轻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从始至终,妇人什么都没说。
李砚山轻轻转过头,看向妇人。
“这百年来,我自认无愧陛下,无愧朝局,无愧大离。但对于你,我真的是很对不起啊。”
“我一生不信轮回,唯有对你,我希望来生还能再见到你。”
李砚山一边说着,一边啜泣着将一枚簪子,缓缓插到妇人头上。
“今年年祭的时候,特意给你买的。一直很想送给你,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妇人忽然笑容灿烂道:“这辈子,你很少送我东西。下辈子,你得补上。”
李砚山轻轻点头,然后在妇人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
东临街,庆王府。
“让我想想,李砚山到底给自己都拟了什么罪名?”
在咸安城向来以老谋深算闻名的庆王爷,看着面前脸色难看至极的次辅余福,感慨道:“亲手推动云莽天灾,此其罪一也!”
“三十年来,欺君误国,把持朝政,阻塞天听,此其罪二也。”
“身为首辅,贪渎受贿,此其罪三也。”
庆王爷扳着手指头想了好久,终于是没能再说出一个四来,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砚山这一生,行得正走的直,想给他定罪,就算是我都觉得难啊!下次大朝会之后,我们的这位谢副院首,估计就要成为整个离都传颂的骨鲠清流第一人,同时这辈子都摘不掉欺师叛门的帽子啦!”
余福目光深沉,一言不发。
……
乾安三十六年,八月初的第一场大朝会上。
原本被视作李党最核心骨干的理藩院副院首谢希年,忽然当廷上奏,弹劾首辅李砚山欺君误国、阻代天听,阴谋推动云莽天灾!
皇帝勃然大怒。
大离首辅李砚山,当场被下诏狱。
三日之后,朝廷公开李砚山十大罪状,诛九族!李砚山于咸安城内,当街炮决。
……
这一日,在距离咸安城数界之外的云莽,有个加入天玄宗战部不久的李姓年轻人,刚刚随战部打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打扫战场。忽然,年轻人胸口佩戴的玉饰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名叫李崖的男人,瞬间嚎啕大哭,然后朝咸安城的方向跪下,不断的磕头。
在年轻男人心中,某个名为仇恨的种子,在这一日,终于发芽。
……
这一日,咸安城街头,万人空巷。
无数人前去围观首辅大人的行刑现场。在朝廷公布了李砚山的十大罪状之后,这位昔日最被离都百姓尊重的首辅大人,仿佛成了天底下最恶毒的恶棍,百死难赎。
面对周围群情激愤的百姓,还有面前黑洞洞的晶炮炮口,临死之前,李砚山轻声呢喃。
“李砚山,终无愧于陛下,无愧于大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