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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英博是被一阵沙哑的咳嗽声吵醒的。
曾雨停在他旁边的床上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咳嗽。自从他到了c市以后,就再也不是一个人独享一间房了。
曾雨停的咳嗽声非常短促,但是又厚重,仿佛每一下都要将嗓子眼里的浑浊气体给咳出来。晏英博原本对自己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同卵兄弟总是心怀不满,但是每当他听见或看见曾雨停咳嗽的样子,他就感到自己的嗓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他说:"喂……你没事吧……"
曾雨停的咳嗽声抖了抖,然而他没能说上话。
他想起在床头柜里放着几瓶喷剂,每次曾雨停咳嗽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就会拿出喷剂,塞进曾雨停嘴里。他从床上爬下去,扭开床头灯,拉开抽屉,拿出一瓶喷剂。他学着记忆中的动作,晃了晃喷剂,里面的胶囊"喀拉喀拉"响。他又爬到曾雨停床上,看见这个有着黑色眼睛的beta正咳得面色苍白。
beta和他对视,小小的胸脯正在剧烈地起伏着。
他皱起眉头,对着光快速阅读了喷剂瓶身上的使用说明。他一本正经地对曾雨停说:"轻轻呼气。"
beta艰难地停止咳嗽,听他的话,轻轻呼气。他的气息沙哑而绵长。
等beta呼完气后,晏英博就将喷剂塞进他的嘴巴里,他说:"用力吸气。"
曾雨停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晏英博按下开关,药剂就被曾雨停吸进了肚子里。曾雨停吸了一口喷雾以后,终于不再咳嗽了,面色也好看了很多。他用沙哑的声音说:"谢谢哥哥……"
这个时候,曾郁才打开门匆匆跑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割到手了……"他看见晏英博跪在曾雨停身边,手里还举着喷剂,着实惊讶了一下,"啊……小博是帮停停用了喷雾了吗?"
曾郁快步走到床边,把曾雨停抱进怀里。他的左手中指和无名指被刀划出了一道两三厘米长的血痕,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他问:"停停还有没有不舒服?"
曾雨停摇头:"妈妈流血了……"
曾郁刚想说"没关系",就看见跪在床上的alpha孩子一溜烟跑了下去。晏英博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我去拿医药箱!"
房间在二楼,医药箱放在一楼,曾郁怕晏英博跑太快摔倒了,赶紧抱着曾雨停跟出去。晏英博已经跑得没影了,他从楼梯转角的柜子里找出医药箱,扛着它往楼上"登登登"跑。一个医药箱的高度足足能够到他的膝盖,重量也不轻,晏英博却像是拎着一个轻盈的袋子似的,那速度,别说是四五岁的孩子了,就算是七八岁的一般孩子,也不一定能比得上。
曾郁在俩孩子的房间里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他摸了摸晏英博的头发:"小博真是一个又聪明又善良的好孩子。"
晏英博抱着曾郁的胳膊,用脸颊蹭他的手心:"嗯……我要妈妈抱……"
曾郁把晏英博抱在腿上。曾雨停看着他哥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样子,思考了一下,也动起手来。他将合上的医药箱提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
曾郁吃了一惊,赶紧站起来:"停停,不用管这个,这个妈妈等下会收拾的……"
曾雨停一边呼哧呼哧地提着医药箱,一边说:"停停……也是……好孩子……"
曾郁哭笑不得,忙拦到曾雨停面前去,他原本想阻止beta孩子的,但是他看见了曾雨停坚毅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巴,于是他就把晏英博放下来。他说:"小博,我们陪停停把医药箱放回去,好吗?"
晏英博用他碧绿色的大眼睛严肃地盯着曾雨停,看起来是被beta惊人的毅力折服了。曾雨停还在哼哧哼哧往外走,晏英博走在他前侧方,对他说:"喂,你不要逞强了,实在不行就给我,我来提。"
曾雨停黑色的小眼睛一眨也不眨:"停停……停停是好孩……子……!"
曾郁跟在两个孩子后面,提心吊胆地看着曾雨停踉踉跄跄地下楼。他怕曾雨停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一路上小心地护着他的肩膀。不过曾雨停虽然身体比晏英博弱多了,毅力依然惊人。他最终气喘吁吁地抵达了楼梯转角,晏英博沉默着,替他拉开放医药箱的抽屉,曾雨停"嘿"了一声,把医药箱放进抽屉里。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不过面上的表情是骄傲的。曾郁忍着鼻尖的酸涩,蹲下身将曾雨停抱进怀里。他说:"停停真乖,停停和小博都是好孩子。"
曾雨停咳嗽了两声,说:"妈妈要亲亲停停哦……"
曾郁说:"好,好……"他在曾雨停脸颊上亲了几下。
晏英博在一旁撅起嘴巴。他拉着曾郁的手臂,说:"我也要亲,我也要亲。"
曾郁擦了擦眼角的泪,又答应着,在两个人脸上都亲了一轮。
***
晏邢宇回来的时候,拉进来一株半人高的植被。
晏英博咋咋唬唬地蹿到
', ' ')('门口,围着他爸喊:"爸爸,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啊?"
曾雨停也从沙发上爬下来,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哥。晏邢宇俩胳膊一张,轻松地抱起俩孩子,他将他们放到一边去,说:"糖果树。"
"糖果树?!"晏英博皱起眉头,"我才不要吃糖。"
"哇……"曾雨停黑色的小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盯着那棵只有几片绿叶子的植物,"糖果树会长出糖糖来吗?"
晏邢宇对曾雨停点头:"当然。"
曾郁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了那棵树。他问:"又买了什么呀?"
晏邢宇从拖车上搬起那棵树,往客厅旁的花园走。他说:"会长出糖果的树。"
这栋别墅和s市的那一栋布局差不多,花园也紧邻着客厅,落地窗是全开放式的。晏英博虽然不喜欢吃糖,但他还是紧紧地跟着晏邢宇;曾雨停一边流口水一边跟在晏邢宇屁股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在晏邢宇手上晃来晃去的小树;曾郁对"会长出糖果的树"感到迷惑,于是也跟着他们往花园走。晏邢宇单手拉开玻璃门,走进花园里。
晏邢宇刚打理这间花园没多久,所以里面的植物种类并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刚刚移植的。有一阵子要施肥,晏邢宇花了几千块买了一种据他说是最富营养的肥料,一放到花园里差点没把晏英博熏晕。alpha孩子惨叫着从花园里跑回客厅,哭着扑进曾郁怀里:"妈妈,爸爸故意要臭死我!!!哇——!!"
晏邢宇也进来了,只不过他戴着口罩。他摘掉口罩,皱着眉头把口罩丢进垃圾桶,对晏英博说:"早就让你别进来了。"
晏英博呜哇呜哇语无伦次:"爸爸就是要臭死我,他要臭死我……啊……"
曾郁嗅觉没有两个alpha灵敏,但他只是站到紧闭的玻璃门前,就能闻到那阵令人窒息的牛屎味。那几天除了晏邢宇,几乎没有人主动打开过玻璃门。
晏邢宇一天要洗上三次澡,因为其实他最能闻到自己身上臭哄哄的牛屎味。他那几天心情也很不好,不怎么靠近曾郁了。曾郁坐在书桌前准备第二天上课要用的讲义,晏邢宇就离他远远的,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的角落里闷头闷脑地摆弄新买的乐器。
睡觉之前,曾郁发现晏邢宇背对他躺着。他凑到晏邢宇耳边,问他:"晏邢宇,你怎么啦?"
晏邢宇一开始还不肯说话。等曾郁实在忍不住,躺下去准备睡觉的时候,他又转过身来,小声说:"老婆,我是不是很臭?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曾郁愣了一下。他睁开眼,看着昏黄灯光下的alpha的脸。他还是那样俊美,纤薄挺立的鼻峰像被打磨许久的艺术品。他说:"一点都不臭啊。"
他张开手,让alpha靠进自己怀里。
晏邢宇躺入曾郁的臂弯,他呼吸着beta腺体上淡淡的桂花香气。曾郁将鼻子贴在alpha松软的头发上闻了一会儿,说:"真香。"
到现在,牛粪都被土壤吸收了,花园里都是青草、花朵和水露的香气,一点不臭了。晏邢宇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最终决定把糖果树栽在落地窗边。
"爸爸,你为什么要买糖果树?为什么不买迪迦奥特曼树?为什么不买铁甲小宝树?为什么不买四驱兄弟树?为什么……"晏英博在晏邢宇身后叽里呱啦。
晏邢宇把树放到地上:"晏英博闭嘴。"
他从墙边的工具架上拿过铲子和木桶。
"我也要铲土!我也要铲土!"晏英博兴奋地跳来跳去。
"我也要铲……"曾雨停跟着他哥叫。
晏邢宇指指墙边放着的玩具铲子、小塑料桶:"到那边自己铲着玩。"
晏英博和曾雨停一人拿一个小铲子、小桶,齐刷刷蹲在晏邢宇身边,晏邢宇铲一下,他们也铲一下。晏英博铲的速度比曾雨停快多了,曾雨停只挖出一个小坑,晏英博挖了个比他大三倍的坑。
曾郁看着晏邢宇铲土,问:"有会长出糖果的树吗?"
晏邢宇点头:"这棵树会长。"
曾郁好奇地蹲下身去观察那棵树。这棵树的枝干比一般的树要粗一些,叶片也比较厚实肥大,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他又问:"要种多久才会长啊?"
晏邢宇看了他一眼,然后他说:"很快就会长了。"
吃饭的时候,晏英博举着勺子,对他爸说:"爸爸,我查了植物大百科,根本就没有会长糖果的树!"
曾郁对晏英博的聪明感到惊奇。曾雨停坐在晏英博身边,说:"植物大百科有那——么——厚哦,哥哥翻了好久好久……"beta孩子失落地垂下脑袋,"为什么没有会长糖果的树呢……"
"当然有,"晏邢宇一点都不慌张,他说,"等停停做完手术,糖果就会从树上长出来了。"
曾郁顿了一下,他看向alpha。晏邢宇碧绿色的眼睛像是一汪纯净的湖。
曾雨停害怕做手术。
虽然beta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 ' ')(',但是当他知道父母打算将他送上手术台的时候,还是难以避免地害怕了。晏邢宇联系了医生,也带他去看了好几次,连手术方案都做出来了,曾雨停却不太想要做手术,每次曾郁一跟他提起这件事,他就会变得蔫蔫的,有一次甚至在医院的走廊上直接吐了。
这让曾郁很是苦恼。曾雨停慢慢长大,上学之后肯定免不得要和同学产生一些磕碰,如果不快一些做手术,迟早会出事。他一方面着急,一方面又不忍心逼孩子,一直拖到现在。
"……真的吗?"曾雨停睁着黑色的小眼睛,张大嘴巴。
"真的,"晏邢宇脸不红心不跳,他对曾雨停说,"不信你问妈妈。"
曾雨停又满怀期待地看着曾郁:"妈妈,树上真的会长糖果吗?"
"啊……"曾郁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这么一说,我之前好像看过一次……"
"都有什么糖果呀?"曾雨停吸溜了一下从嘴角淌出的口水,问。
"额……这个……"曾郁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有棒棒糖、波板糖、麦芽糖、糖葫芦、玻璃糖、牛奶糖、水果糖……"晏邢宇信誓旦旦地说着,就像在说真话一样,曾郁都差点信了。晏英博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爸,眼睛一忽儿睁大一忽儿眯起来。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曾雨停是信了。
开学之前,曾雨停进了手术室。
晏邢宇请来了国内胸外科领域数一数二的专家,在诊断的时候,专家就告诉曾郁手术并发症风险很大。曾郁在医生面前虽然表示出全然理解与配合的态度,但回到家后还是失眠了。他睡不着觉,晏邢宇也不睡觉,通宵抱着他,不停地亲吻他。他将性器插在beta的后穴里,整夜整夜不抽出来。
手术进行了一个下午,曾郁一步也不敢离开手术室大门,要不是晏邢宇给他斟水,他都想不起来口渴。等主治医师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并且对他说"手术很成功"的时候,他的手脚终于不再感到冰凉。
手术之后,曾雨停又住了两个星期的院。每次晏邢宇来的时候,他就会问alpha:"爸爸,糖果树开花了吗?"
晏邢宇就会一本正经地说:"快了。"
"停停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曾郁。
曾郁也说:"快了。"
曾雨停准备出院那一天,晏邢宇半夜四点就起床往树上挂糖果。他特意买了枝干很粗的树桩,就连很重的玻璃糖都能轻松支撑住。每一颗糖果上都穿了绳子,密密麻麻地挂在树枝间,真的像是树上开了花。曾郁五点多的时候醒来,发现晏邢宇不在床上,于是他就下床去找alpha。花园的灯开着,他看见alpha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宽大的脊背勉强弯曲着,心无旁骛地布置着五颜六色的糖果。他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眼睛湿润了。他轻手轻脚地拉开玻璃门,alpha转头看了他一眼:"醒了?"
"你……"曾郁的嘴巴和嗓子一起颤抖着,他走到alpha身边,擦着脸颊上落下的眼泪,"你干嘛老是做这种事……"
alpha优美的眼睛在黑夜下闪着静雅的光。他说:"我想让你和停停开心。"他的语调轻轻的,就像他把糖果挂在树上的动作,也是轻轻的。
花园里吹着冬春交际刺骨的冷风,曾郁却觉得心里很烫。他看见alpha放下手里的糖果,对他张开手臂。于是他就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伛进alpha怀里。
alpha的怀抱很温暖。
糖果树在黑夜的白炽灯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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