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危机感了。
看看宋诗远,天天回到家收拾完都11点了还要再念半小时英语。林通求为啥也准备自学了?小妹还真没说错,怕宋诗远成了大学生瞧不上他呗!
有宋诗远这么个榜样在,徐山平敢保证,秋凤只要一去财会班,很快就会觉着“既然都念了,那我为啥不念个财会专业的大专文凭”。
以后秋凤是大学生了,就算不嫌弃他,哦,人家一问,他才初中文化,啧,这……不配啊!还有,以后孩子上学,填表填家长文化程度——得,又得让人笑话!
其实他心里更想学点斯文人学的科目,可他文化底子太差,算数倒是快,也只限于加减乘除,字还有好多念错的,不认识的。
宋李村离乡公所更近,教师资源比他们好,徐河村那时的小学,只要下雨下雪都得停课,为啥?小学是徐家祠堂改的,当年破四旧把房顶捅破了一块,谁也不愿意出钱修。
他把心事跟秋凤一说,秋凤求郑姐买了一本小学生字典,每天傍晚她跟帮楼上谭阿婆倒垃圾时拿走前一天的报纸,找一篇新闻跟徐山平一起念,遇着不会的字,不明白的词,两个人头挨头在灯下一起翻字典。
余自新松了口气。
她就怕自己去了海市后暑假期间徐山平忍不住要回老家。
大姐是改变了,徐山平离改造好可还早呢。这时候要让他一回老家,被旧势力包围、洗脑,得嘞,买房子的事就八成要露馅,嗬,搞不好就有人要借钱盖房、娶媳妇……要是再引过来什么要来当太后老佛爷的人——哈。
那搞不好就得换姐夫啦。
可不得给他找点正事做。让他忙起来,想都不要想回老家。
五月末一天晚上七八点钟,李所长和王警官来了。
宋秋凤跑出柜台抓住人家双手握了又握,感激不尽,非要让人家坐下来吃碗面,两人一直推辞,店堂里几个客人好奇看着,气氛逐渐尴尬。
余自新为两个警官解围,“李所长,王叔叔,来我们家后院坐嘛!”
她领两人到后院坐下,从冰箱里拿出汽水,宋秋凤拿出一个冰镇的西瓜切开,又拿了两条雪白的毛巾,浸湿了拧干递过去,“来擦擦汗!”
李所长和王警官连说“别客气!”哪里管用,在宋秋凤眼里,这几个警官都是抓坏蛋的英雄!
两个警官看他们这后院虽然小,可一切井井有条,一面墙加盖了厨房、储物室和大洗碗池,全都贴了白瓷砖,干净清爽,在院子中放着折叠小桌四张小椅子,桌上放着蒲扇,另一面墙根下面还种了些香菜小葱和花草,挨着墙根搭起葡萄藤,墙根下面是一溜坛子。
“是自己做的黄豆酱,西瓜酱,还有腌咸鸭蛋。”宋秋凤赶紧拿了个小塑料筐,打开一个坛子掏鸭蛋,“我洗几个你们带回家吃!”
“哎,别别别!”李所长急忙摆手,“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余自新,这又吃又拿的,不像话!”
余自新笑,“你们现在不要,等我和姐姐姐夫再送锦旗的时候也得给你们送去!”
宋秋凤连连点头,“锦旗都订好了!”订了三面,上面写着“人民警察除暴安良”,给李所长他们、市局还有这边派出所都送!
徐山平招呼完几个客人跑来,在围裙上擦擦手,“我们是真心感激你们啊警察同志!”他又拿出两包没打开的中华,要给警官们敬烟,可两个警官都说不吸烟,只好又催人家吃西瓜。
李所长和王警官来,除了想看看余自新,也想给他们透个气,让他们安心。
抢劫罪量刑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如有持槍、伪装成公务人员和军人、造成伤亡、数额巨大、累犯等几种情况的,刑期是十年以上,最长可以无期。
罗志安这案子,犯罪事实清晰,情节还比较恶劣,先去是闹事,试图勒索不成后跟踪受害人,很明显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抢劫;二是受害人是未成年人,他实施抢劫的地点又在学校附近,引起了大学师生的不安情绪,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光这就足够五年以上了。
李所长还告诉余自新,“这个人前科累累,虽然之前没人报警,但足以证明他会对社会造成更多危害,现在正赶上g市的严打,我们和市局的同志都认为他最少会判五年以上。”
分局同事去在四星电子厂调查时得知罗志安曾因无故造谣中伤女工友受过两次警告,屡教不改。还有一名女工报警,罗志安曾勒索她,金额近三千元。
这要是证实了,那可又得加上好几年。
这么一个坏人,竟然在四星电子厂一直平平安安呆了好几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分局上报市局,等研究结果,要不要继续追查,把这个案子当成案例。
现在电子厂的领导班子正在反省检讨他们的工作呢。
要让余自新说,罗志安这鳖崽子还算有点运道,这要是赶上19961997年的全国第二次严打,妥妥十年以上。
不过,他还勒索过一个女工三千块?胆子比她想的要大啊!
天哪,不知道受害者是谁。
第64章有人欢喜有人愁你不同意谅解我就不走……
五月三十号是星期六,又是端午。上午十点多,余自新一家正在后院包粽子呢,就听见一群女孩的笑声,叽叽喳喳像一群小麻雀飞来了,王老太太敲开门,“小余,你的朋友来找你玩啦!”
余自新惊喜地站起来,是她的室友们!
芳芳娟子,月华丽婵,只有林娇没来。
她和大姐赶紧请大家进来,徐山平去煮了些芋圆和丸子串请女孩子们吃,又去郑姐家买了汽水雪糕和女孩们喜欢的零食回来。
女孩们参观了小院,又参观了余自新姐妹的房间,已经羡慕得不得了啦,等看了她和宋诗远开的小店,更是下巴都收不回了。
店面虽然小,可布置的很精致,好像到处都有绿植,墙面刷的不是白漆,是一种很好看的浅蓝,余自新说这叫罗宾蛋蓝,是一种鸟蛋外壳的颜色,油漆店里买不到,她二姐自己调出来的,墙上挂了三套衣服,背带牛仔裤配黑色条纹的坦克背心,比墙面颜色再淡一号的连衣裙,系一条细细的奶油色皮带,海水蓝半裙和乳黄色上衣,每套衣服都挂着不同的包包。挂衣服的墙是用几扇木门改的,门边刷成浅金色,这几套衣服就像被镶在画框里似的。
另一面墙上钉着几排木板架,上面放着各种化妆品,还有小花瓶,小盆栽,最里面的墙边放着两张扶手椅,一旁是个老旧电视机改的柜子,电视只剩下个壳子,里面放着几个小娃娃,像是在过家家呢。再仔细一看,小娃娃们身上穿的正是墙上那三套衣服!
“这也太好玩了!”丽婵和芳芳蹲下来看,“衣服是你们自己做的啊?”
“哇,你这娃娃好可爱啊!市面上都没见过。”
娟子说:“你俩别乱摸乱动!”
“没事!这些娃娃是我在小商品城批发的,美术老师最近讲肖像,我就给它们改头换面了!擦掉原来的五官,再画上去。等会儿我送你俩一人一个。”余自新笑笑,“这里窄小,走,咱们到后院边吃西瓜边聊!”
到了后院,女孩们迫不及待告诉余自新:“你猜是谁告诉罗志安你地址的?林娇!”
这并不稀奇,但接下来芳芳说的,就让余自新不知作何反应了——“警察来厂里调查的时候,林娇报警了!说罗志安从春节时一直勒索她,你的地址也是他逼她说的!”
月华翻白眼,“做戏真是做得一流!回到宿舍还哭呢,说她一直担惊受怕又好歉疚哦……”
娟子骂了几句脏话,“呸!她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担心姓罗的找你麻烦,不能给你打个电话提醒一下?这时候报警了!还不是看警察来调查了,怕罗志安供出她?”
芳芳照旧是有最多消息的,“她真的好有心计!她每次给罗志安钱都是去提款机提的,收据她都留着呢!交给警方一查,提款机上不是有监控镜头吗?按照时间一查监控资料,嚯,真的哦,每次林娇去取钱,罗志安这憨鳖都跟着!林娇愁眉苦脸的还哭,出了提款的地方不情不愿把钱交给罗志安,全拍下来了!”
“啊?”余自新愣住。
我靠。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这要是林娇提前布局的,她娘的,她还真是个人才啊!不管她取钱的时候是不是有意在表演,但一报警,她就从加害人变成了受害人。
月华摸摸心口,“好彩她辞职了。我的天,想到这个人一直住在我下铺,我都后怕。”
余自新呼口气,也摸摸心口,“是啊,我也好后怕。”
这对渣人在互相伤害上干得还真精彩。
勒索数额三千,不知道再加上这个罪名,罗志安会被判几年。
“不管怎么样,罗志安被关进去了!我们再也不用怕他造谣了,来,干杯!”
女孩们举起汽水瓶,叮叮当当碰撞——“干杯!”
女孩们都为罗志安这人渣落入法网高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同情他。
隔天早上,徐山平的两个室友跟和罗志安两个老乡来了。
徐山平心想,这两人,莫非是替罗志安来道歉的?看来还是警察同志们会教育人,这个渣渣去看守所待了几天知道干人事了。
万万没想到,寒暄了几句话,他都准备好听他们转述罗志安的道歉了,这两个人说:“老兄,得饶人处且饶人,罗志安他又没真怎么样你小姨子,钱包也是他捡的,不能把事情做绝啊!这要是真判十年——他家只有个守寡的老娘,弟弟妹妹都还小,可怎么办呢!”
一个前室友也说,“是啊,是啊,再说,你小姨子之前要是没说话刺他,没往他身上泼热汤,罗志安那性子我知道的,再软和不过的一个人了,最多嘴花花,他哪里敢动手呢?啧,认真说起来,你小姨子,一个女孩家,也太厉害了些,少说一句不行么?忍一时之气就算了,哪会闹成这样?”
徐山平气得肺都要炸了。
可他口才不好,别说余自新宋诗远的水平了,就秋凤现在都比他强好几倍,偏偏姐仨这会儿都不在家。
他憋着这口气,洗了个西瓜放在桌上,“我杀个西瓜给你们吃。”说完一刀捅进西瓜肚子,握紧刀柄向下一压,再向上一提——噗呲一声,甜甜的西瓜汁喷了罗志安老乡一脸。
这人惊叫一声,捂住脸。
徐山平乜斜着眼睛看他,语速还是慢慢的,“罗志安这个鳖崽子,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他要来找我们寻仇,要打我小妹?”
这人抬头看徐山平一眼,吓得赶紧把目光移开,一声不敢吭。
徐山平咔嚓一刀把西瓜剖成两半,再咔咔几下切成几牙,“吃吧!吃了解解暑,降降温。想想什么话是好话,是人话!”
他递给四个人一人一牙西瓜,“吃嘛!客气啥?”
四个人吓得都不敢动哪还有胃口吃西瓜,徐山平眼睛一瞪,“咋不吃呢?嫌弃我这儿瓜不好?”
“不不不!”
“这就吃这就吃!”
四个人赶紧抓起瓜吃。
徐山平自己也抓了一块啃着,“他罗志安有老娘有弟弟妹妹要养,就更应该好好工作,上进,想办法多挣点钱,他呢?一张鳖嘴叭叭叭说这个那个女孩子闲话,还造谣到我跟秋凤头上,我没在厂里打他一顿他都该念佛了,还敢跑来找事?还跟踪我小妹?”
他用手里的西瓜指着另一个罗志安的老乡,“那鳖崽子说钱包是他捡的?那他怎么不把钱拿走就算了?还要留着钱包?”还留着小妹的袜子?!
想想都变态!
民警同志讲了,这是一种犯罪心理,罪犯把受害者的物品当做战利品带回去,以便回味犯罪时的快乐!他听完都要吐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徐山平站起来,“你们走吧,别再来了。再来我就报警说你们威胁我。”
四个人在心里连呼:谁敢威胁你啊!是我们在被你威胁啊!
徐山平平时憨厚老实,脾气又好,谁能想到他会有这么凶神恶煞的一面啊?提着西瓜刀,红红的西瓜汁还在顺着刀锋往地上滴呢。
这四个人心惊胆战离开,手里捏着的西瓜黏答答,前胸后背的汗黏唧唧。
秋凤回来后,徐山平把这事跟她一说,秋凤思忖一会儿,还是给派出所打了电话,让徐山平跟警官讲了。
她怕还会有人来“求情”。
秋凤还真猜对了。
这天中午他们正忙着呢,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到了店门前,二话不说跪下,还拽着小女孩跪下,“求求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儿子吧!他是冤枉的呀!他没抢劫!他只是捡了个钱包!”
宋秋凤按住徐山平,“报警!”他要是出去,这娘俩假装被碰了被打了可说不清了,她走出店面,“你们来错地方了,喊冤去警察局,去政府大门前面喊。走吧!”
余自新刚端着一大盘丸子从后厨过来,一看,这正是罗志安的老娘赵秀妮。
赵秀妮一把抱住宋秋凤的腿,“求求你,去跟警察说,是你记错了,我儿子真不会抢劫,他真的只是捡了你的钱包!”
宋秋凤快被这无耻的婆娘气晕了,“他不抢劫警察干嘛抓他?十字路口、银行前面都有监控摄像头,都拍下来了,你还敢胡说呀?”
赵秀妮抱着不放,嘴里只喊冤枉,嚷得一堆人来看热闹,宋秋凤觉得这疯婆娘手指尖都要掐进她肉里了,痛得使劲推开她。
“啊——”赵秀妮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旁边的小女孩扑在她身上,“妈——”她嗷嗷哭起来,“你们打人!你们把我妈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