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心理素质真强,被拿住了脸一点不红,拎着两件红色小飞袖交了五十元,还挑了个小笔记本才走。
这段小插曲让宋诗远一下子警惕起来,专门再提醒大姐一次,“要是有人用五十一百的买串串,你可一定多仔细些。”
宋秋凤顿时睁大眼睛。
花市摆摊时他们也收过一张一百的假钞,还是到银行才发现的。
摆了几天摊,钱一经手,大致能感觉出真假,可现在店面光线不足,人又多,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觉得大学生素质高,一大意就难免会出错。
宋秋凤心想,得赶快再安几盏灯,店堂墙壁卖鸭饭时烟熏火燎的黑黄,也得重新粉刷一下。嗯,周一她和徐山平去跑营业证件,歇业一天,刚好请人刷刷墙。
这一晚生意又红红火火。
打烊时一算账,推出新品后芋圆一晚卖了快六百块钱。
徐山平和宋秋凤心里彻底踏实了。
他俩并不是一无是处。
黄阿姨和郑姐他们尝过丸子之后也说不错,接下来继续增加产品种类,把店开起来,只要勤劳肯干肯动脑子,就不怕养不活自己。
宋诗远和余自新生意也很不错,港风衣服比昨天的经典红白蓝更受欢迎,玫瑰衬衫和挂脖背心售罄,早上进的四百条牛仔也只剩下几条28码的。
数完了钱,四个人终于感到累了。这一天从早上六点多开始一直风风火火忙着,就没停下来过。
大姐打了两个蛋,用中午的剩饭炒了一大锅蛋炒饭,再配个西红柿紫菜蛋花汤,研发出的几样丸子也重新热一热,大家围着一张饭桌吃了个夜宵。
肚子吃饱了,人又精神起来了,开个会吧!
进过这两天试水,周末的客流量基本有数了,客流高峰有两个,晚上人更多,最忙的时候一小时得招呼快一百位客人。
新的吃食大姐也研究出了几样,荤的是香菇猪肉丸,鸡肉豆腐白萝卜丸子,素的是胡萝卜豆渣丸子和番薯泥豆干丸子。
余自新试吃后每一样都挺喜欢,老家每家每户冬天都会做萝卜和豆腐的素丸子,是因为冬天蔬菜少,白萝卜便宜又耐放,跟豆腐做成丸子后一炸,再加在汤里,吸收了肉汤的香味,也能当个荤菜吃,她从前在家吃不上肉,最喜欢的就是萝卜丸子,没想到大姐把配料改了,加上鸡肉的丸子当然更香了,可番薯泥和切碎的豆干做的丸子也不逊色于加了肉的丸子!番薯泥甜软,豆干还有点嚼劲,吃起来口感和五花肉很相似。
还有胡萝卜豆渣丸子,要是大姐不说放了什么,真猜不出来这丸子是全素的!里面还有点脆脆的口感,再仔细一品,好像是切碎的马蹄。
宋诗远也很惊讶,“大姐,我今天对真是你刮目相看了。你怎么想到的呢?”
大姐听了两个妹妹的夸奖,笑得很开心,“昨天不是泡了黄豆么?那也不能再泡成豆芽吧?我就让他磨成豆浆了,浆子挤出来剩的豆渣也不能扔呀,去菜市场的时候我看胡萝卜比大白萝卜还便宜呢,也买了好多,本来是想咱们自己做菜配着吃的,徐大哥说,不然试试也磨碎了,看看能不能用果汁做出橙色的芋圆,我就灵机一动,这两样加在一起,再加淀粉,调好味,跟老家做素丸子一样做了,没想到豆渣和胡萝卜渣做的丸子还更能入味呢!”
余自新问,“你还做了高汤?是怎么做的?”
“买肉买鸡的时候买的鸡骨架、鸡脚、猪骨,泡发的香菇,还有胡萝卜,调料我只放了葱姜,盐。”
宋秋凤越说越自信了,“我想,咱们既然要长久在这做起生意,不如自己再做点酱。黄豆酱、辣椒酱我都会做,还有你们领我去吃的洋快餐那个番茄酱,我觉着我也能做出来。”
她继续说,“从跟刘阿姨看这房子的时候我就想,店面就这么大,要是客人都坐下来吃,能装多少人啊?一天能做多少生意?怎么才能让客人就跟咱们在花市摆摊那时一样,快进快出呢?昨天卖芋圆串串的时候我看好多人拿着串串走着吃了,哎,这不就对了!”
她双眼亮晶晶的对余自新笑,“小妹,你这主意真好!卖串串,客人可以拿着走,边走边吃,要是买的多,我就像卖鸭饭鸡饭打包那样,用油纸包一下,或者装塑料泡沫饭盒里,淋上酱料,让他们打包带走!”
余自新真为大姐骄傲。从圣诞节摆摊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看看她进步了多少?这些主意,不用别人提醒,她也能自己想到了!
这一刻,她很高兴,可又有点想哭。上辈子的大姐,原本也可以变成这样的!
不用忍受婆婆的辱骂,不用不停的怀孕、照b超、打胎、生育!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平静下来,“大姐,你真棒。”
徐山平也有话说,“我想着,咱们这店面也不能一直一边卖衣服,一边卖吃的。既然秋凤想出了这个打包的主意,为什么不把店堂和阳台隔出来一块,专门卖衣服呢?”
宋诗远也有这个想法,昨天和今晚都有客人一直问钱交给谁。
人要再多点,难免会忙中出错。
大家又拿出纸笔,画起房子草图,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把阳台和店堂的三分之一隔出来给宋诗远用,只要不下雨,饭桌可以在街上再摆几个,不怎么受影响。
余自新出主意,“这要是再盖墙就太慢了,明天跟包工头说说,看能不能找几个大小一样的木门,或者用木板隔一面墙。”
徐山平懊悔,“唉,今天给你们屋子起墙没想到!”
“没事!这就叫积累经验!”
四个人越说越兴奋,打算再问问工人们,能不能在阳台左开个洞,安一扇门,这样宋诗远也有单独的门面了。
这天晚上破旧的老房子里飘着各种气味,砌墙的水泥、石灰味,旧砖块旧木窗特有的潮气,蛋炒饭和蛋花汤的香味,还有几个年轻人梦想和憧憬。
从前的气味,彻底被抹掉了。
第50章机遇和挑战被谁举报了?
4月5日是余自新他们开始新生活的第三天。
这天是星期天,也是清明节。
一大早街道上就有人在路边大树下插蜡烛和香,有点树龄的大树还能享受一卷纸钱两个发糕的供品。
大学生们不忌讳什么,可余自新他们昨晚商量好了,今天不做生意了。
宋秋凤和徐山平正攒足了劲儿要赚钱呢,听到小妹这建议都不大乐意,为什么呀?
余自新问他们,有卫生证么?有营业许可么?知道市场管理所门朝哪儿开么?辖区派出所的所长姓什么?有几个警员?电话是多少?
“虽说房子是咱们买下的,但咱们几个外地人,不拜拜山头就开门做生意,这么嚣张啊?只要有人举报,停业整顿还是好的,查封也有可能,真要罚款并没收非法营业所得,咱们知道去求谁去哪个部门申诉么?”
一桶冷水把宋秋凤和徐山平浇清醒了。
他俩看看店堂烟熏火燎的墙壁,院子里新盖的厨房墙上水泥还没完全干呢,这确实不像是个正经做吃食的地方啊!
宋秋凤咬牙,“行!接下来几天,咱们一口气把屋子改造好。把该办的证也都办好!”然后就踏踏实实挣钱。
宋诗远也没想着再去进货。她和丧彪说好了今天去他朋友的服装店。
四个人本来说好今天要睡个懒觉,可天刚亮不久就谁也躺不下去了。
宋秋凤这时才想起来有件事忘跟小妹说了,“黄阿姨说她相中了两个房子,拿不准买哪一个,想问你今天下午能不能跟她去看看,我没敢替你答应。”
余自新赶紧到街上ic电话亭打了个电话,跟黄阿姨约好下午三点。
1998年时城市的人行道边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橙色的电话亭,她们店面正对面就有一个,打电话比原先在工厂还方便。
打完电话,余自新看着电话亭发呆,这些电话亭后来都去哪儿了呢?
跟电话亭一起消失的还有书报亭,卖杂志、零食、电话卡游戏卡,有的还卖城市地图,它们后来都去哪儿了呢?
“小妹,来吃饭!”
大姐打断了她的思绪。
吃过饭,宋诗远和余自新去艺术学院报名,宋秋凤联络城哥,说他们已经搬来了,房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想请他帮忙跑证件手续。
城哥先恭喜他们,又说,“今天刚好星期天,你们是在中大西门对吧?我大约十点过来,先带你们去见见人。你们准备一下。”
宋秋凤还挺忐忑,见见人?难道,这里也有地头蛇?得准备什么啊?
结果城哥带他们去的是市场管理所,值班的人跟城哥显然挺熟的,听到他们报地址跟城哥开玩笑,“你是有顺风耳还是成精了呀?昨晚刚有人举报他们无证经营,今天你就领着来了!”
宋秋凤一听脸都白了,我靠,还真让小妹说中了!
幸好今天没开张,还叫城哥来了,不然等着人家封店吧!
她急慌慌地看向城哥,再看看管理员,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们,正赶上周末,晚了一两天办证,不是不想办……我们——”她一急,眼泪都快出来了。
徐山平粤语不好没听明白,还傻乎乎憨笑呢!
管理员改说普通话,“你不用担心。我们接到举报后也要核实的嘛!”
宋秋凤一看城哥很放松,稍微放下心,“我们要长长久久在这里做生意的,房子都买下来了,不管什么证件,手续,肯定都会按规矩办好的。”
徐山平这会儿才搞明白怎么回事!他们被举报了?!是谁?是眼红他们的同行?还是那个小偷?还是邻居嫌他们吵?
他急得都站起来了,“同志,我们真的都是诚信市民啊!”
管理员笑笑,“不急不急!你们尽快把证件补齐了就好。”
出了管理所,宋秋凤后背都湿了,“城哥,多谢你!好险啊!”
城哥摆摆手,“不是大事!周一早上七点半我来接你们,先去防疫站打针,开健康证明,然后再去办证。你们那个店面应该以前办过消防证的,估计还能用,这个钱能省下来……”
他掰着指头数,宋秋凤和徐山平记在心里,这证那证要办六七个,得提前准备好现金。
宋秋凤跟诚哥说,妹妹想隔开小半间屋子卖衣服,用不用再多办一套证件,城哥笑着摇头,“你也太老实了!这种事嘛,上面抬抬手就放过去了,又不是旧社会,专门刁难小百姓榨钱!走,我再带你们到片区派出所混个脸熟。你们做小买卖啊,哪怕是在大学门口,也得跟派出所搞好关系!”
可不是,昨天晚上就遇见小偷了!
出了派出所都中午了,宋秋凤和徐山平要请诚哥吃饭,他一直摇头,“我约了人,下次吧!等你们店开起来我来光顾!”
两人回到家,两个妹妹也刚从艺术学院回来。
没买房之前宋诗远就决定先学最基础的素描和水彩,今天总算得偿所愿了。这两天卖衣服是赚到钱了,但她提醒自己,要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把路子走得更宽,必须赶紧扩充自己的知识和见识,多花时间学习,千万不能只顾着低头数钱,等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存货用完了,到时候抓瞎。
余自新也跟二姐一起报了两门课,她本来没想过要学美术基础,买化妆品受挫后她萌生了以后自己做彩妆的想法,对将来应该学哪些专业知识有了更多的想法。
口红、眼影是怎么做出来的?都需要哪些原料?这些可能和化工有关,她连高中化学都没学过,初中的知识也忘记了大半,只能先找书自学,专业课程暂时是不敢上的。
可为什么有的眼影盘让人一看就有购买欲?为什么有的口红色号不管模特是什么人种都好看,有的色号只适合冷白皮,黑黄皮妹子涂了会翻车?还有,究竟什么是冷白皮?冷白皮的人真的就更适合蓝、绿冷色调的衣服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应该可以在美术课堂上找到。
最基础的素描和水彩课程每期只有八节课,刚好下周一开新课。报名处的老师说了,这几样课都是给有兴趣学习美术的人开的,八节课后学生能对这门课有大致的了解,以后可以自学,也可以选择艺术学院的长期课程,如果想要以后学建筑、设计之类的课程,也知道往哪个方向继续学了。
余自新心想,这正好。一期学完后就六月了,估计那时大姐的生意也上正轨了,她就可以去海市了。
海市的大学比g市更多,到了那里一样可以继续学习,选择的课目没准还更多。
她们还去了校园东北角的二手书店,这里买书可比别的地儿便宜太多了!
两人进了书店就像进了神话里藏满珍宝的山洞,这本书也好看,那本也有意思,已经极度克制了,还是一人提了一兜子书回来。
出了书店,宋诗远抱怨自己的包不好用,“要是有刚好能放进去几本书的提兜多好!”
余自新一愣,哈,不就是帆布袋嘛!这个时候确实没有。
“这有什么难的?回去我给你做!”要是能买个二手的针车,她几分钟就能做好一个。
两人又按照课程简介上列的单子去买了纸笔颜料等等,回家路上还去文印店打听了一下印传单的价格。
一到家,宋秋凤忧心忡忡说,“咱叫人给举报了!真跟小妹猜的一样。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举报的。”
余自新安慰她,“没事。这是咱们自己的房子,人家一了解情况就知道咱们要在这儿常住的,当然会乖乖遵守规矩,就算罚,也是警告为主,不会重罚的。”基层公务员和市场管理员最烦的是打一槍换一个地方的小贩。
“城哥也是这么说的。”徐山平心有余悸,“派出所的民警对我们还挺客气呢。”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他们见着个穿制服的就像绵羊看见狼狗,都不敢跟人家对眼。